\"这边请。\"一个跑堂模样的小伙引他们上了三楼,推开最里间的门。
屋内陈设简单,唯有一张紫檀案几和几把交椅。案后端坐着一个五旬上下的精瘦男子,一袭靛蓝长衫,手中转着两枚玉球。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颊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
\"这就是萧夫人?\"男子声音沙哑如磨砂,\"莫七有礼了。\"
宇文琼福了福身,强自镇定:\"莫掌柜客气。深夜叨扰,实非得已。\"
莫七爷眯起眼睛,玉球转得更快了:\"夫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醉仙楼,明面上是酒楼,\"宇文琼直视他的眼睛,\"实则是萧家在京城的消息总汇。\"
刀疤汉子的手突然停住,玉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夫人好胆识。\"他咧嘴一笑,疤痕扭曲如蜈蚣,\"但光有胆识不够。这地方,每月要处理上百条消息,真真假假,血雨腥风。夫人一个闺阁女子...\"
\"我父亲生死未卜,丈夫远征在外,今日又亲眼目睹大理寺少卿被刺。\"宇文琼声音渐冷,\"莫掌柜以为,我还会在乎什么闺阁体统?\"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静观\"小印,轻轻放在案上:\"凭此印,我可调动萧家暗线。这是谨腾亲口所言。\"
屋内一时寂静。莫七爷盯着那枚小印,忽然哈哈大笑:\"好!不愧是萧大人看中的女子!\"他击掌三声,屏风后立刻转出三个男子,恭敬立于案前。
从今日起,夫人之令即萧大人之令,这意味着宇文琼将拥有和萧大人同等的权力和地位。
莫七爷一脸严肃地说道,然后紧接着要求将近日的要情呈上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宇文琼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莫七爷展示的情报网络。这个网络的规模之大,远超她的想象。
从城门的守卒到宫中的太监,从商队的马帮到青楼的歌姬,每一个角落都有萧家的眼线。
而最近的消息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莫七爷逐一汇报着这些重要情报:“北狄使团在离京前,曾秘密会见了霍临……”“宇文相爷失踪的当晚,暗卫曾搜查过相府的书房……”
“陛下在近半月内频繁召见户部侍郎和兵部郎中……”
“大理寺查封相府时,带走了全部与北境军务有关的文书……”
这些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在宇文琼的耳边炸响。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些看似零散的情报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宇文琼指尖发凉。这些零碎信息在她脑海中渐渐拼凑出一个可怕的轮廓——父亲可能发现了朝中有人私通北狄,而这个人,极可能位高权重到令人不敢想象。
\"还有一事蹊跷,\"莫七爷压低声音,\"裴大人遇刺前,曾去过大理寺案牍库,调阅过独孤帝晚年的几份密奏。\"
晚年?那正是独孤明从太子监国的时期。宇文琼心头一跳:\"能查到具体内容吗?\"
\"难。\"莫七爷摇头,\"大理寺现在被暗卫盯得紧。不过...\"他忽然想起什么,\"裴大人有个习惯,重要文书会抄录副本藏在...\"
\"松鹤轩!\"宇文琼脱口而出。那是裴正卿在城郊的别院,父亲常去与他下棋的地方!裴叔叔临终前说的\"书松鹤\",必是指此处!
莫七爷面露赞赏:\"夫人聪慧。我这就派人...\"
\"不,\"宇文琼突然站起,\"我亲自去。\"
屋内众人皆惊。莫七爷皱眉:\"太危险了。暗卫很可能已经...\"
\"正因为危险,才更该我去。\"宇文琼声音坚定,\"松鹤轩我去过多次,熟悉布局。而且...\"她苦笑,\"谁会防备一个去吊唁世叔的弱女子呢?\"
莫七爷凝视她良久,忽然拱手:\"夫人既有此胆魄,莫某自当全力配合。\"他转向手下,\"备车马,挑五个好手暗中保护。再派人去苏绣坊取套素服来。\"
当宇文琼重新换上符合身份的素白襦裙,插回那支青鸾玉簪时,她已不再是那个被困闺阁的萧夫人。
铜镜中的女子眼神锐利如刀,眉宇间竟有几分父亲宇文泰的神采。
“夫人准备何时动身?”莫七爷看着眼前这位身披斗篷的女子,轻声问道。
宇文琼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现在。”她迅速地系好斗篷的带子,仿佛一刻也不想多等。
“为何如此匆忙?”莫七爷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解。
宇文琼的声音依旧冰冷:“趁裴叔叔遇刺的消息还未传开,趁暗卫还没反应过来。”
莫七爷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牌,递给宇文琼,说道:“若有紧急情况,出示此物,在任何一家‘醉仙楼’分号都能得到帮助。”
宇文琼郑重地接过铜牌,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收入怀中。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莫七爷,问道:“莫掌柜,萧家在京中……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莫七爷微微一笑,脸上的刀疤随着笑容微微颤动,他缓缓说道:“夫人,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宇文琼离去的背影。
\"不,\"宇文琼直视他的眼睛,\"我要知道。如果真要在这盘棋局中活下去,我必须知道每一颗棋子的位置。\"
莫七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某种近乎敬佩的神色。
他缓缓展开一张京城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和黑点:\"红的是我们的人,黑的是已知的敌方暗桩...\"
宇文琼凝视着这张网,心跳加速。这不再是诗词歌赋,不是闺阁绣花,而是真正的权力博弈。
而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这场危险的游戏。
夜风吹开车帘,带着深秋的寒意。马车向着城外的松鹤轩疾驰而去,宇文琼握紧怀中匕首。父亲的下落,丈夫的安危,乃至整个王朝的命运,或许就藏在裴正卿留下的那份文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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