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草哥儿(1 / 1)

秦艽过年是在宋家过的,年后他可能就走了,常金花和孟晚张罗了一桌子饭菜,黄叶给他们打下手,雪生看娃。

若不是匪寇的事孟晚原本想放黄叶去隔壁县城看他娘的,外头动荡,孟晚便没让他独身去,只等年后若是县城谁家商铺派人去临县,再托付他们帮忙将黄叶捎带过去。

家里人多气氛也热闹,秦艽教楚辞耍两手功夫,阿砚在一旁拍手叫好,很是捧场。

“夫君,你过来帮我打蛋液。”孟晚喊宋亭舟。

他想试试蒸个蛋糕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起码打蛋液他就打不来,太费胳膊。

“怎么打?”宋亭舟端着小半盆蛋清问孟晚。

孟晚手里拿着捆在一起的竹片,上手给他演示了一遍,“就这样,顺着一个方向一直搅拌一直搅拌,你手酸了就和雪生换着来。”

宋亭舟替他将歪了的银簪扶正,“不累,你和娘辛苦了。”

孟晚将脸扭过来熟练地蹭了蹭他的手,“和娘做饭最有意思了,等着你夫郎给你做好吃的。”

他此番姿态神情都和阿砚极像,阿砚见了小跑过来,“阿爹,阿爹偶也呜呜。”

孟晚敷衍的蹭了儿子一下,怕他缠着自己,转身就进了厨房。

秦艽看着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感叹道:“还真是几年如一日啊!”

楚辞趁他不注意刚想偷袭,谁料秦艽像是后背也长了眼睛般,头都没回就挡住了他的进攻。

“小子,你还嫩着呢。”

宋亭舟的蛋清打的不错,但遗憾的是孟晚的蛋糕并不算成功,因为它不蓬松,是塌了的。

常金花看他脸色不对,还故意安慰他,“这回的鸡蛋糕做的虽然有点老了,但怎么比平常还香呢?”

孟晚哭笑不得,“娘,我做的是蛋糕,不是鸡蛋糕。”

“都一样都一样,全是用鸡蛋做的,叫鸡蛋糕也对。”常金花敷衍他就如同他自己敷衍阿砚。

宋家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有菜有肉又有鱼有虾,阿砚不知道有多幸福,只可惜大部分阿砚都不能吃。

饭后他又被楚辞带去苗家玩,不过没玩一会儿就被楚辞抱着回家了。这小子吃饱就困,在苗家还没玩太长时间就睡着了,晚上闻到饺子的香味又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饺饺?”

孟晚咬牙,阿砚怎么除了吃就是睡,不行,小小年纪不能玩物丧志,他看不惯!

大年夜孟晚坐到桌案上提笔就画,什么十二生肖,桌椅板凳,植物动物等,做成了一小沓软纸卡纸,拿着给阿砚玩。

阿砚还是有做为小朋友的好奇心的,拿着卡片也不找饺子了,只不过常金花喊开饭后还是把卡片放到一边,饺子比较重要的样子。

众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吃饺子,怎料吃到一半,前头雪生脚步匆忙的带着陶九进来,冷肃的风吹淡了屋子里的暖意。

“大人,出事了。”

宋亭舟瞬间放下碗筷站了起来,秦艽也跟着起身。

阿砚懵懵懂懂的把脸从碗里抬起来,“爹?”

“快吃吧,吃完了去祖母屋子里玩小卡片。”孟晚哄了他一句,穿上衣服送几人出去。

宋亭舟边走边交代雪生,“我走后守好家里,大门和小门都关紧,用重物倚上。有风吹草动立即禀告夫郎。”

雪生:“是大人。”

眼见着他们急匆匆的往马厩走,孟晚紧随其后不放心的问陶九:“是哪头出的事?”

陶九一路赶来,气息不稳,“是我六哥儿连夜赶来汇报,说两天前在镇上集会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他怀疑是大人之前说的钦州劫匪,因此留下我家几个兄弟暗地里看着,他赶来赫山找大人禀告,如今正在门外候着。”

宋亭舟他们从马厩牵了马出去,果真见到陶六守在门口。骑马从芦云镇到县城最快也要三天,他两天就赶来,可见夜里都没怎么休息。

门房里雪生他们也支了一桌席面,是些肉类熟食和几盘子热乎乎的饺子,孟晚叫秋色拉他进来,“他们先走一步,你趁热快吃两口再追他们,要不身体熬不住。”

两句话的功夫宋亭舟他们已经打马离开,陶六确实又冷又饿,也没客气,坐在桌旁就开始往嘴里塞饺子。

秋色替他倒了杯温热的酒水,孟晚见陶六眼睛看着肉块又不伸筷子,便找了双干净筷子,往他面前的快空了的饺子盘里夹了几块红烧肉和一只鸡腿,“慢些吃,能追的上他们。”

话虽这么说,陶六还是着急,嘴里还嚼着肉,勉强咽下去之后快速说了句,“多谢孟夫郎。”

当初他爹的诊费都是孟晚给的,不然老爷子也捡不回这条命。后来又将他们兄弟几个都塞到县衙里当差,找他家人去山上养鸡,甚至糖坊也有他家的人在。孟夫郎于他们陶家有天大的恩情,不然陶家兄弟也不会在县衙这么卖命。

“不必客气,陶九说你在芦云镇见到了一伙形迹可疑的人,是怎么样的?”孟晚还是不放心宋亭舟他们。

陶六飞速干掉一盘饺子,“回乡前大人就让我们各个镇子巡视一遍,但因为有的村子太过偏远,县衙里衙役和捕快加一起也才二百多人。所以主要重点都放在了几个城镇和偏富裕的村子。我们兄弟几个家都在芦云镇红山村,所以大人就派我们守在芦云镇,过年的时候还能轮流回家待上几日。”

陶六说完直接干了一杯酒,“两天前轮到我和老七在镇上巡视,那天正好是集市,镇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本来是看不过来什么本乡人和外地人的区别的。巧的是老七夫郎有了,老七在镇上给他买糍粑的时候见一个老人的糍粑摊子尤其火爆,他买了十来个。”

陶七和陶十一算是陶家兄弟里头最机灵的俩,他卖完糍粑和六哥汇合后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卖糍粑的老头一脸笑呵呵的慈祥模样,脸上的褶子也深,但一口好牙和寻常老人根本不一样。

他把怀疑的和陶六说了,兄弟俩干脆就在一旁的大树后面盯着,等老头卖完东西收摊子往外走,两人便悄悄坠在后面跟了上去。

卖糍粑的老头越是远离人群,走路的速度就越快,过了会儿竟然拐进一座小院后门。他进门前还谨慎的左右查看了一遍,幸好那天集市人多,陶六陶七没被发现。

等院门被关好,他们轻手轻脚的凑过去,便听见里面喝酒吃肉的吆喝声,听着都是热血方刚的汉子,人数还不少的样子。

这会儿两人已经发现这事确实不对劲了,也没半分犹豫,陶七留在镇上盯着,陶六直接从镇上租了匹马,快马加鞭的回到县城找宋亭舟。

孟晚听完事情原委,陶六也吃饱喝足,“孟夫郎,我就不久留了,现在便去追宋大人他们。”

孟晚抿着唇,“秋色,你去隔壁将青杏叫来,快些。”

劫匪有多凶悍他和宋亭舟是亲身经历过得,那就是一群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下手又快又狠,可没有半点普通人的胆怯。哪怕宋亭舟带着秦艽他也不放心,还是带个信得过的郎中才是。

青杏是女子不便独身和陶六上路,孟晚只琢磨了三秒便对陶六说,“你再带上些吃的在路上吃,我去后院叫我干儿子和隔壁苗郎中同你一起走。”

一毒一医,又有秦艽。而他们这边家中有雪生在,隔壁还有一家子郎中,如此两边都算妥当。

苗家也正在吃年夜饭,但听到孟晚派人来叫,青杏毫不犹豫的背上药箱过来,楚辞也被孟晚叫来,“这次又要麻烦你了,遇事小心,劳烦多顾看顾看小辞。”

青杏郑重的说:“还请孟夫郎放心。”

楚辞则沉稳的对孟晚点了点头。

雪生从后院又牵来两匹马,陶六的马就拴在门口,他上了马后说道:“夫郎放心吧,我熟路,他们跟着我走没事。”他是真心急,一大家子老小都在红山村,生怕晚一步就被这群匪寇给闯进村子。

孟晚站在门口目送他们,外面街道明亮。今日除夕,县城里的所有店铺虽然都关了门,但也挂上了红灯笼,期盼来年红红火火。

这是他们来赫山县过得第二个年,希望来年一切顺利,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

——

“娘,外面怎么放烟花了?是谁家放的?”草哥儿蹲在灶前帮他娘烧火,柴火的温度舔舐着锅底,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草哥儿娘估摸着锅里的时间差不多了,听到草哥儿的话抽空往外面漆黑的夜空看了一眼,“哪儿有人放花,那东西贵的很,只有镇上童老爷家里舍得放。好了你往后退退,娘揭盖子的时候热气再烫着你。”

她说完将锅盖揭开,水汽裹挟着香气从铁锅中窜出,粽叶的清香、糯米的谷香、腌猪肉的肉香交融在一起。厨房里弥漫着醇厚的香气,勾的草哥儿不停吞咽口水,让他瞬间忘了刚才烟花的事。

“爹,大哥,吃饭啦!”

陈家一家子在家里吃饭,咸香的肉粽、清蒸的整鱼、甜糯的糍粑、烩制的鸡块,这是他们一家过得最丰盛的一年。

草哥儿刚咬了一口肉粽,幸福的眯起眼睛,他爹便猛地站了起来,“不对劲,孩子娘你先带草哥儿进屋去,大牛你跟爹来。”

事情毫无预兆,陈二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放下筷子往后院跑,大牛紧随其后。

下一秒他家后院的院墙上就跳下来三四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正和陈二打了个照面。

双方都愣了一下,一向木楞的大牛这时候反而怒喊了一声,“跑啊爹!他们手里有刀!”

他这一嗓子瞬间喊醒了陈二,他转身撒腿就跑,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怎么有劫匪进了他家,也不是找家伙反抗,而是不能让这群人进屋子伤害婆娘和孩子。

大牛毕竟年轻跑得快,但又不可能丢下父亲,率先冲到前院拎起柴刀就往后接陈二,陈二睚眦欲裂,“跑啊你,管我……啊!”

他话没说完就惨叫一声,原来那三个壮汉已经大步追上来,为了不将事情闹大,刚照面便要将陈家父子灭了口。

其中一人的大刀重重往陈二后背上劈,从后背到臀部划开一道长长的血痕,这一刀是冲着要人命去的,伤口很可见骨,若不是冬天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的多,只怕就这一刀就能将陈二了结。

“爹!”大牛跑回来护到陈二面前,稍稍阻挡了劫匪的攻势。

但他又哪里是身经百战杀人越货无所不作的劫匪对手?不停挥动着柴刀乱砍而不得章法,渐渐被对方三人围住,一错身就被砍掉了整条胳膊,肢体掉出去老远,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

草哥儿被他娘塞到盛放粮食的木柜里,听外面父兄的哀嚎声,捂着嘴巴流眼泪,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又慌又乱害怕难过的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他小声的叫,“娘,娘……”

没有听见他娘的回应,草哥儿眼泪流的更快,将粮食袋子都哭的哭湿了。

脑海中乱成一团,草哥儿沉浸在悲戚恐惧的世界中,仿佛耳鸣般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再也不想吃肉粽子和糍粑了,也不想要红布绳,他只想和爹娘哥哥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时间流逝的并不长,但草哥儿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突然他所在的柜子被人从上面掀开,一个面容白皙俊美的男子出现在草哥儿上方,“出来吧,你娘没事。”

草哥儿没听见他的话,也可以说是听见了但没有理解,因为他仍深陷恐惧不能自拔。

“葛全,找到那小孩了没,他爹就剩一口气了,怎么办啊?”一阵轻悦的少年音响起。

葛全把柜子里吓傻的小哥儿抱出来,回复方锦容道:“先将包袱里的止血伤药给他们撒上。”

草哥儿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爹……哥,我娘她……”话说不完整,他眼泪又刷刷的掉。

还是太小了,才七岁就经历了这种事。

“你娘没事,要是怕就在屋里待会儿,我们出去救你爹和你哥。”

草哥儿软着腿,声音弱的像没断奶的小猫,“我……我也去。”

葛全惦记着院子里的方锦容,也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去。

草哥儿这才发现,他后背上还背着个布包,均匀的鼓出一个长条来,像是背着个枕头。

草哥儿出去后他家打理整齐干净的院子已是一片狼藉,鲜血和尸体堆满了这个小院。他爹和他哥就躺在地上,下面被人铺了些柴垛上的稻草,但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大牛少了一条胳膊,直直的躺在上头脸色唇色皆白,一动也不敢动,疼的直吸凉气,但好歹性命无忧。

陈二的状况就糟糕多了,趴在稻草上整个人已经昏厥过去人事不知,草哥儿娘抖着手扯开他身上的衣裳,让蹲在旁边眉目鲜明的少年给他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