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6 子窃父权,其罪当诛(1 / 1)

大唐协律郎 衣冠正伦 1828 字 8小时前

0346 子窃父权,其罪当诛

“弃、弃市之刑……”

听到中使宣读敕令,源洁顿时脸色煞白、呆若木鸡,整个人僵在远处,仿佛神魂都遭攫取。

一旁的李林甫当听到竟然要加以极刑,脑海中顿时也轰的一声炸开,一时间耳鸣目昏、不能自已,片刻后才陡地颤声厉吼起来:“张岱狗贼,害我性命!我死后哪怕做鬼,也绝不放过……”

两人反应一静一动,对比很是鲜明,但有御史台吏员快速入前来按住了他们的肩膀、将人控制起来。

中使宣读完敕令之后,旋即便又吩咐道:“将人引赴大理寺狱,待时处决!”

几名随从至此的甲兵闻言后便快步上前来,将那仍然呆愕不动的源洁给提起捆缚,而后便拖上囚车。至于那仍自状若癫狂、破口大骂的李林甫,则就无人搭理过问。

“圣人……求圣人饶命!臣冤枉、臣冤枉啊……是张岱、张岱这狗贼诬蔑加害……”

中使宣命完毕后,便将源洁押上囚车离开了御史台的推事院,而李林甫惊惧之下仍是茫然未觉,还在那里向着兴庆宫方向一边叩首一边哀号。

旁边那些御史台吏员们眼见李林甫如此,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他们御史台工作性质如此,见多了各种大臣在巨大惊恐之下夸张又极端的反应,此刻也就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源、源九呢?我怎还在此?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林甫发泄了好一会儿,当其回眼一望却不见了源洁和中使等人的踪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连忙抬手擦擦朦胧泪眼,待到视野恢复清晰仍然没有见到那些人,一时间自是茫然不解,转望向周围那些御史台吏员们疾声问道。

“中使入此只是宣达对源某判决,并未涉及李君,李君仍需在监于此。”

这时候,旁边才又开口说道。

“只是源九、只是源九……并未判我?我不需死?我不需死……”

李林甫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也是惊喜交加,脸上半是忧恐半是喜色,情绪交缠难以言说,又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又突然喊叫道:“我要见我家人!我要见……快、快让我家人来此!”

他这里还没有搞清楚具体的状况,但却能明确一点,那就是他仍未脱离危险,必须要赶紧动员人脉关系请托求饶,否则接下来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刑罚在等着他!

这一桩判处让李林甫又哭又笑、几至精神失常,而在此之前,已经在兴庆宫这里引起轩然大波。

“要将源洁处斩?惩罚竟然这么严重!”

当这一份判决传出来的时候,翰林院中群众都是震惊不已,旋即便都纷纷望向张岱。

张岱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心中也是充满了不自在,这特么明显是圣人的意思,你们看老子干啥!

源洁的罪名很清楚,那就是子窃父权,仗着他老子官居京兆尹而肆意插手京兆府的各种事务。

而在听到对源洁的判处之后,张岱也是一瞬间便明白了圣人为何要将事情搞得这么沸沸扬扬、甚至还要三司会审了。案情大小还在其次,关键还是要杀鸡儆猴!

之前他虽然满腹疑惑,但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那是因为太子实在是低调的没有什么存在感。

张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大多数时候对太子都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这固然是因为太子要为母守丧的缘故,同时也是因为太子在时局中几乎没有什么事迹流传。

如果不是因为许多高官子弟都任职东宫官而享有不低的品阶待遇,加上太子的一些亲属家人也偶尔可见,张岱甚至都要怀疑咱这大唐究竟有没有这位太子?

太子都如此低调、完全乏甚存在感了,谁又能第一时间想到源洁会因为子窃父权而戳到圣人的敏感神经?

而圣人为何会如此警惕,这一点外人也很难说清楚。且不说帝王父子天生就存在着无法调和的矛盾与竞争,兴许哪天晚上圣人临幸妃子发挥不好,继而感叹盛年不再,接着便生出对年轻皇子的厌恶与警惕,这谁能说得准?

又或者随着太子丧期结束,将要逐步回到时流的视野中来,而圣人恰好抓住这么一件事,狠狠的来上一把杀鸡儆猴。

总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源洁就是这么倒霉,恰恰撞到了圣人有此需求的枪口上来,结果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样一个结果,还真的跟张岱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将这件事捅到圣人面前去,往小了说是他作为一个消费者在进行维权,并且还在维权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阴阳合同的问题。

往大了说他作为一个供奉近侍官,在察觉到朝廷对于赃物处置的程序中有此漏洞,进奏朝廷希望修补漏洞,从而强化司法过程的公正和清晰度,帮助朝廷挽回损失,这也是一个正臣、直臣该做的事情!

而且抛开了圣人那点小心思不说,张岱也觉得应当树立这么一个典型出来。

唐代职权滥用的问题本来就非常严重,而子弄父权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常见的现象了。诸如姚崇在长安担任宰相,他的儿子们在洛阳卖官鬻爵。宋璟乃是清直的典范,但是他的儿子几乎没有一个好东西。

还有之后上位的宇文融,同样是因其子贪赃纳贿甚巨,从而再次遭到贬谪。一直向宰相冲刺的卢从愿,则因其子高价卖粮给官府遭到御史检举,从而断绝了拜相之路。

这些大唐的官二代们,他们自小生活在权力中心当中,所见到便是父辈弄权作威的事迹,耳濡目染之下将此当做寻常,自然而然的加以模仿。

可是他们却又没有相匹配的阅历与能力,尤其没有相应的权势,自然便将主意打到父辈所掌握的权力上来。

他们的行为轻率莽撞,目的与手段有时候都浅薄的可笑,因此累及父辈,乃至整个宗族都为之覆灭。

源洁为什么敢搞这些事情?并不是因为他蠢,而是因为时代风气如此。

他们自然而然将父辈所拥有的职权当作家族本身所拥有的资源,任意的进行使用,并不是源洁一个人在这么干,而是他们小圈子的一种风尚和习惯。

此番源洁因为任意插手京兆府的事务而遭受极刑处置,想必能够惊慑住一部分官二代们一段时间。张岱在上书奏事的时候倒是没有设想过此节,但既然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倒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些官二代们随意的染指权力,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这权力本身并不是授予他们的,他们也天然的没有要为权力来源负责这种基本的概念,权力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刺激又上瘾的玩具而已。

事情经过一天的发酵,已经彻底的在畿内传扬开来,而今天早上所下达的针对源洁做出判决的敕令,则更加的震惊时流。

在敕令下达之后不久,便有众多车马队伍向兴庆宫而来。尽管今天不是大朝之日,但是聚集在宫门外的畿内王公贵族们较之大朝时都不遑多让。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清醒认识到圣人所表露出的意图,而就算有人看到了这一点,也会因为利害关系过于密切而不得不硬着头皮赶来兴庆宫参见圣人,企图劝说圣人能够收回成命、从轻发落。

不过这些人往往都已经脱离时政中心很久了,并不能清晰的审时度势。至于一些真正身处时局核心之人,则就不会如此骚乱盲动。

就拿昨天事发后不久便跑来兴庆宫翰林院对张岱大加斥责的宇文融来说,当源洁的判决被下达之后,他反而没有再露面于此。倒也不是为了避嫌而做缩头乌龟,而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此番源乾曜被调职闲置、其子源洁则处以极刑,给势头正猛的宇文融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小。

虽然说他早已经脱离源乾曜而独立发展出一套自己的人事体系,但他跟源乾曜的关系也过于密切。若被有心人加以纠缠混淆,哪怕不能将宇文融完全的拖下水,恐怕也会将他排除在下一轮的中枢权力分配之外。

所以宇文融也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他必须要想方设法加强自己对时局的重要性,从而降低被排挤出局的可能性。

那些蜂拥来到兴庆宫外的王公贵族们,大部分都没有获得圣人的召见,只能各自悻悻而去。但也有人徘徊在外、屡屡求见,心情可谓是非常急切。

张岱已经留直数日,本来打算今天去太常寺转一转然后便回家去,听到这一架势后心里也是不免直打怵,看样子自己日后出入还得更加小心了?

他自己固然问心无愧,但也保不住会有一些人将此归罪于他,毕竟如果他不上奏,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源洁虽已宣判,李林甫那里却还没有判决呢,而今对此仍然保持如此关切态度的,无非是他们的亲友,这可都是真正的关陇老钱,长安则是他们经营了将近两百年的老巢!

张岱还在思忖着要不要吩咐家里派更多人来接自己,忽然又有中官来告圣人召自己往花萼相辉楼去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