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初沸,群贤毕至
丹鼎城的天刚蒙蒙亮时,整座城就已浸在一种奇异的氛围里。
雾气还没散尽,像层薄纱罩在城东的炼丹阁顶,檐角的铜铃被晨风吹得轻响,却传不出太远——整座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最聒噪的药贩都收了声,只留满眼的期待在空气中流动。
通往炼丹阁的主街被打扫得锃亮,青石板缝里的药草碎屑都被冲刷干净,两侧的药铺早早卸下门板,伙计们却都扒着门框往外望,手里的算盘珠子停在半空。“听说了吗?今年雪龙郡的大人物几乎都来了,连郡府的供奉都要来看热闹。”“可不是嘛,丹鼎修大的玄尘院长多少年没露面了,这次竟要亲自坐镇观礼台。”“还有玄青主院的那帮人,据说带了压箱底的丹方,势要跟丹鼎修大争个高下。”
细碎的议论声像炉子里的火星,在人群中悄悄蔓延。
聚丹客栈的二楼窗旁,云澈四人正临窗而立。沈砚按着腰间的桃木剑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广场边缘:“你们看那些黑衣汉子,腰牌上是黑石帮的狼头标记,至少有二十个,比往日多了一倍还多。”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广场东侧的槐树下,一群身着黑色劲装的修士正来回踱步。他们腰间的兽头令牌在晨光里闪着冷光,眼神像鹰隼般扫过人群,手指时不时摸向腰间的弯刀——这副架势,哪是来观礼的,分明是来押场的。
林溪月指尖轻抚着流霜剑的剑柄,剑身反射的晨光在她眼底流动:“丹鼎大会有规矩,帮派势力不得在会场携带凶器,黑石帮敢明目张胆地违例,背后定然有人撑腰。”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广场中央那座巨炉上,“而且他们的站位很蹊跷,正好堵住了通往炼丹阁后院的侧门。”
苏云正往云澈袖袋里塞最后一包凝神丹,指尖触到他手腕时微微一颤——她的指尖总是比常人凉些,此刻却带着点汗湿的温热:“张老今早传来消息,说修联的人在阁内布了三层防御阵,连雪龙郡总部都派了两位凝元后期的修士来压阵。”她抬起头,杏眼里藏着几分忧虑,“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心里发慌,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云澈的目光掠过广场,落在炼丹阁顶层的观礼台。那里铺着猩红的地毯,桌椅早已摆好,却空无一人,只有檐角的龙纹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黑暗真元正微微躁动——那是遇到阴邪气息时的本能反应,而这股气息的源头,似乎就藏在观礼台后方的阁楼里。
“走吧。”他整了整衣襟,将流云商会的玉佩塞进内袋,那玉佩上刻着的云纹被体温焐得温热,“修联的人应该已经在入口处等我们了,张老特意给咱们留了靠前的位置。”
四人随着人流往广场走去,越靠近中心,气氛就越凝重。修士们的交谈声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目光却止不住地往广场中央瞟——那里矗立着一尊千年玄铁铸就的巨炉,高逾三丈,炉身缠绕着九条火焰纹,从炉底一直盘到炉口,每片鳞甲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此刻炉身正泛着淡淡的红光,炉口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白气,那是丹鼎城地脉灵火的余温,寻常修士靠近三步就会觉得灼皮肤。
“这‘九龙鼎’可有年头了,”旁边一位背着药篓的老修士捋着胡须感叹,“据说还是开国时,雪龙郡的第一任丹王亲手铸的,炉底连着地脉灵眼,炼出来的丹药能比别处多三分灵性。”
“这次大会的头名奖品才叫真厉害,”另一位年轻修士接话,语气里满是艳羡,“一块星辰铁,能炼上品灵器的那种!还有三株千年雪莲,是炼‘九转还魂丹’的主药,据说玄青主院的长老为了这雪莲,特意带了他们的镇院之宝‘青鸾丹炉’来。”
“我更关心修院之争,”有人压低声音,“丹鼎修大的玄尘院长闭关三年,这次出关就赶上大会,摆明了要给玄青主院一个下马威。听说玄青主院的风长老放话了,要是这次丹鼎修大还拿第一,他们就把‘玄青’二字从门牌上抹去。”
议论声中,云澈四人已走到广场内侧。广场东侧搭着五排看台,最前排的座位铺着暗纹锦缎,每张桌子上都摆着铭牌:“丹鼎修大”“玄青主院”“野山萍修真院”“流云商会”“聚宝阁”……字迹烫金,透着不容置疑的地位。
看台正对面,三座白玉炼丹台并排而立,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九龙鼎的影子。每个炼丹台上都摆着一尊紫铜丹炉,炉旁的药材架上整齐码着百余种常用药材,台角立着块木牌,写着“雪龙郡修联监制”。每座台前都站着两位青袍修士,腰间佩着修联的令牌,气息沉稳如磐石——能在这种场合当值,至少是凝元中期的修为。
“左侧是炼丹区,”林溪月轻声道,目光扫过炼丹台后的演武场,“那里是战斗区,铺着百炼精钢地板,能承受凝元后期的真元冲击。”
云澈的视线却落在演武场边缘的阴影里。那里种着几株老槐树,树影婆娑中,隐约藏着几道气息——阴冷、滞涩,带着股熟悉的腥甜,像野山萍河边那夜的黑煞。他丹田内的黑暗真元轻轻震颤,仿佛在发出警告。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自动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来了!修联的人到了!”
只见一群身着青色长袍的修士簇拥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走入广场。老者身着灰布道袍,腰间系着根普通的木带,手里拄着根竹杖,看起来像个山野老人,可每一步落下,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几分。他正是丹鼎修联的陈长老,此次大会的主裁判之一。
“陈长老居然亲自来了!”人群中有人低呼,“我以为他会坐镇修联,没想到竟要亲自主持。”
陈长老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观礼台,身后跟着六位修联执事,个个气息内敛,眼神锐利如鹰。他们走过时,连黑石帮的汉子都下意识地收了脚步,不敢与他们对视。
紧接着,广场入口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丹鼎修大的人来了!”
只见一群身着月白长袍的修士列队走来,为首的是位中年男子,面容俊朗,鬓角却已染霜,眼神沉静如古潭。他身着绣着丹炉图案的锦袍,腰间佩着块墨玉牌,上面刻着“玄尘”二字——正是丹鼎修大的院长,雪龙郡公认的丹道泰斗。
玄尘身后跟着十余名弟子,个个身姿挺拔,腰间的丹囊鼓鼓囊囊,走在最前的两位弟子气息已达凝元中期,看向周围的目光带着几分傲然。他们走过时,空气中仿佛都飘来淡淡的丹香,那是常年与丹药为伴才有的气息。
“玄尘院长果然气度不凡,”人群中响起赞叹,“听说他三年前就已摸到化灵境的门槛,这次出关,恐怕雪龙郡的丹道格局都要变了。”
玄尘一行刚在观礼台左侧落座,入口处又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是玄青主院的风长老!”
只见一位青衣老妪踩着柄青竹杖,御空而来,杖尖在地面轻点,带起一阵清风。她身后跟着八位弟子,个个身着青衫,背负长剑,步履间带着股凌厉的剑气——玄青主院以剑修闻名,连炼丹弟子都带着几分剑修的锋锐。
“风老婆子还是这么张扬,”有人撇嘴,“仗着玄青主院这几年出了几个天才,就真把自己当雪龙郡第一了?”
风长老却仿佛没听见周围的议论,径直走到观礼台右侧落座,与玄尘隔着三张桌子,目光在空中与玄尘一碰,激起无声的火花。
就在这时,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从入口处传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野山萍修真院到了!”
人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只见一群身着灰袍的修士簇拥着两位老者走来,为首的是位面色蜡黄的老者,眼窝深陷,嘴角总是挂着抹诡异的笑——正是野山萍修真院总院来的王长老。
而走在他身侧的,正是李青山。
此刻的李青山穿着件黑袍,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眼底却透着股不正常的红芒。他的步伐有些僵硬,像提线木偶般跟在王长老身后,目光扫过人群时,带着股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云澈的瞳孔猛地一缩——在李青山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修士,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丝僵硬的笑。
是林苍澜!
那个在野山萍修真院后的芦苇河边,为了掩护他们,独自留下断后的分院院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在李青山身后?看他那空洞的眼神,分明是被人用邪术控制了!
云澈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个夜晚。野山萍的河边,芦苇长得比人高,夜风卷着水汽,带着股潮湿的腥气。他们发现李青山炼制血煞丹的秘密,正要逃离时,被数十名院卫堵住了去路。林苍澜当时左臂受了伤,却还是将他们往河边推:“顺着河道走,下游有流云商会的船!我替你们挡着!”
他记得林苍澜挥剑时的决绝,青衫被院卫的刀气划破,却硬是在芦苇丛中杀出一片空地,剑光映着河水,像匹撕碎的白绸。他们乘舟远去时,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剑鸣与怒喝,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河水吞没……
“林院长他……”沈砚的手瞬间按在了剑柄上,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震惊。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林苍澜推他上船时,掌心里的温度有多烫。
林溪月及时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这里人多眼杂,稍有异动就会打草惊蛇。可她握着剑柄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苏云的脸色也白了,指尖紧紧攥着袖袋里的丹药,指节泛白。河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苍澜站在芦苇丛中回望的身影,与眼前这具空洞的躯壳重叠在一起,让她心口像堵了团湿棉絮,闷得发疼。
云澈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黑暗真元在丹田内悄然流转,将他的气息压到最低——他能感觉到,李青山的目光扫过他们时,停顿了一瞬,那红芒闪烁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像饿狼看到了猎物。
“接下来是流云商会和聚宝阁的人。”
随着人群的低语,两位身着锦袍的老者并肩走入广场。左侧的老者手持玉算盘,正是流云商会的张老,他看到云澈时,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安心。右侧的老者捧着个鎏金聚宝盆,是聚宝阁的阁主,脸上堆着圆融的笑,目光却在观礼台上来回扫视。
两大商会的人刚落座,广场入口处又出现了一群身影——正是黑石帮的人。他们簇拥着一位独眼壮汉,大摇大摆地走向看台末尾,与其他势力泾渭分明。那独眼壮汉落座时,故意将脚边的石子踢飞,石子擦着玄青主院一位弟子的靴边飞过,激起一阵剑拔弩张的怒意。
“时辰差不多了。”陈长老站起身,竹杖在地面轻轻一顿。
“咚——”
清脆的响声传遍广场,所有议论声瞬间消失。
陈长老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雪龙郡第三十七届丹鼎大会,现在——开幕!”
话音落下的瞬间,广场中央的九龙鼎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炉身的火焰纹亮起红光,将周围的雾气染成一片暖色。观礼台上,玄尘院长端起茶杯,目光与风长老在空中无声交锋;李青山坐在王长老身侧,眼神空洞地望着炼丹台,只有在扫过云澈时,眼底才闪过一丝异样的红芒;被控制的林苍澜则像尊木偶,僵坐在李青山身后,嘴角挂着那抹诡异的笑。
云澈握紧了袖中的银铲,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知道,这场看似盛大的大会,从一开始就藏着无数暗流。而他要找的真相,要揭穿的阴谋,就藏在这鼎沸的人声里,藏在那些道貌岸然的笑容下,正等着他一步步揭开。
炼丹区的白玉台上,紫铜丹炉已泛出微光,仿佛在催促着挑战者上前。属于他们的较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