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狱语,魔影藏锋(1 / 1)

烛火映河山 瞳之深渊 1726 字 6小时前

静心狱语,魔影藏锋

静心阁的地牢像条蛰伏在山腹里的蛇,终年被潮湿的黑暗包裹。

云澈曾跟着李老来过一次,那时只觉得阴森,此刻站在甬道入口,才真正感受到那股沁骨的寒意——不是冬雪的冷,是带着铁锈和腐肉气息的湿冷,顺着靴底往上爬,缠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石阶被不知多少人的脚印磨得光滑,边缘长满了暗绿色的青苔,有些地方还渗着黏腻的黑水,踩上去“咕叽”作响。石壁上每隔丈许挂着盏油灯,灯芯裹着层黑灰,火苗有气无力地跳动,将李老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笃、笃、笃——”

竹杖敲击石阶的声音在甬道里反复回荡,带着种诡异的韵律,像在给即将上演的戏文敲着前奏。李老走得很慢,灰布道袍的下摆扫过石阶,沾了不少青苔,他却浑然不觉,眼睛半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深处的囚室门口,银色锁链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沈砚就靠在玄铁牢门内侧的石壁上,双腿伸直,脚踝处的锁链拖在地上,形成道浅浅的划痕。他穿的还是那件灰布衫,只是此刻更破了,右肩的口子裂到腰际,露出的皮肤上,青黑色的魔纹像退潮的潮水般缩成细细的线,却依旧顽固地趴在骨头上,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遮住了半只眼睛,露出的那只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却黯淡得像蒙了层灰。听到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把脸往石壁的阴影里又埋了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湿泥。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攥住了他,他佝偻着背,咳得肩膀发抖,每咳一声,锁骨处的锁链就“哗啦”响一下,符文的金光随之亮起,刺得他皮肤泛起层细密的红疹。

“感觉怎么样?”

李老站在牢门外,竹杖轻轻点了点地面。玄铁牢门上的清心符文被这动静惊动,瞬间亮起淡淡的金光,像层流动的水膜,将沈砚笼罩其中。金光过处,他皮肤上的魔纹痛苦地扭曲起来,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滋滋”声。

沈砚咳完,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嘴,袖口的黑泥混着血丝,在苍白的脸上画出道狰狞的痕迹。他还是没抬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死不了。”

昨天锁链第一次爆发灵力时,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那股力量像无数根针,顺着琵琶骨往经脉里钻,丹田处空荡荡的,连一丝灵力都聚不起来,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他在地上打滚,冷汗浸透了衣衫,直到今天早上才勉强缓过劲来。

“蚀心魔气霸道得很。”李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他抬手摸了摸牢门上的符文,指尖的灵力让金光又亮了几分,“清心阵只能压制,去不了根。你丹田那点旧伤……”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砚微微起伏的小腹处,那里的衣衫比别处更脏,隐约能看出块深色的印记——是一年前在雪城,被影阁杀手的掌风扫中的地方。

“……本就没好利索,现在又被魔气蚀了经脉,再拖个把月,这条胳膊怕是都要废了。”

沈砚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终于抬起头,露出的那只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快得像流星:“废了就废了,与你何干?”

李老没接他的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那瓶子是羊脂玉做的,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瓶身上刻着朵简单的灵芝纹。他隔着牢门递过去,玉瓶穿过金光时,符文突然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发出“嗡”的轻响。

“这里面是‘回气丹’,用三株凝露草炼的,能补补你亏空的灵力。”李老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关切,“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换作是我,拼了命护着的朋友步步高升,自己却困在杂役房,连块像样的疗伤药都买不起,也会不甘。”

“你想说什么?”沈砚的声音陡然变冷,手指死死攥住了膝盖上的破布,指节泛白。

李老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手腕的锁链上。符文的金光恰好照在他右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条褪色的蚯蚓,是一年前在雪城,为了给云澈捡掉进雪堆的剑穗,被冰棱划的。

“我想说,这世道本就不公。”李老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沈砚的耳朵,“有人天生就是鸿蒙青禾体,刚入学院就被长老捧着,青禾修真院的保送名额唾手可得;有人拼了命在雪地里替人挡掌风,断了三根肋骨,最后却只能靠啃冻麦饼过活,连修炼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笑话。”

他往前凑了凑,竹杖轻轻敲了敲牢门:“云澈能有今天,真的全靠他自己?若不是你在雪城替他挡那记‘碎心掌’,他早就成了影阁的刀下鬼,哪还有机会去聚仙楼喝庆功酒?”

沈砚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胸口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可他呢?”李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刻意煽动的尖锐,“他去聚仙楼时,想过给你带块赤焰狐肉吗?他教外门弟子练剑时,想过你还在矿洞里清淤,被蚀骨蚁咬得满手是伤吗?他穿着内门的月白劲装风光时,想过你连件像样的棉袄都买不起吗?”

“闭嘴!”沈砚突然咆哮起来,猛地扑到牢门上,双手死死抓住玄铁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符文的金光灼得他手心冒烟,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懂什么!”

“我不懂?”李老笑了,笑声在狭小的甬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我看着你从雪城回来,拖着半条命去杂役房报到;看着你为了攒灵石买疗伤药,去接最苦最累的矿洞清淤任务;看着你偷偷躲在演武场角落练剑,被外门弟子嘲笑也不吭声……你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

沈砚的身体僵住了,抓着栏杆的手慢慢松开,眼底的戾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茫然。

李老趁机将玉瓶放在牢门外的石台上,瓶身的灵芝纹在灯光下若隐隐现:“那枚黑色晶石,你以为真是普通的矿渣?”

沈砚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

“那是三百年前矿洞惨案的遗物,”李老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牢门说的,“里面藏着蚀心魔主的一缕残魂。当年我亲手封了矿洞,本想永绝后患,没想到三百年后,竟被你这小家伙挖了出来。”

他看着沈砚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能引动它,说明你我有缘。其实……魔气未必是坏事。”

“你什么意思?”沈砚的声音发颤,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意思就是,”李老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沈砚胸口的位置,“只要你能掌控它,别说聚气七层,就算是凝元境、灵韵境,也指日可待。到时候,谁还敢笑话你是杂役出身?谁还敢无视你的存在?”

他的声音像带着魔力,每个字都钻进沈砚的心里,勾起他最深的渴望——被尊重,被看见,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别人的影子。

沈砚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映着牢门外那瓶回气丹,还有李老那双看似温和,实则藏着疯狂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你在静心阁好好养着。”李老把玉瓶往他面前推了推,“想通了就告诉我。”他转身往回走,竹杖敲击石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你想通了,我教你如何掌控魔气。到时候,你想要的公平,想要的尊重,都能靠自己拿回来。”

沈砚呆呆地看着那瓶回气丹,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疤痕。雪城的寒风、矿洞的黑暗、聚仙楼的灯火、云澈的笑脸……无数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最后都定格成李老那句“靠自己拿回来”。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玉瓶时,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被烫到。可看着牢门上闪烁的符文,感受着丹田处那股空空的疼,眼底的迷茫渐渐被一丝疯狂的火焰取代。

甬道尽头,李老停下脚步。

阴影里站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下露出的手背上,爬着和沈砚相似的魔纹。

“看好他。”李老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冷得像地牢里的冰,“别让任何人靠近,尤其是……云澈。”

阴影里的人微微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像石头摩擦:“是,主人。”

竹杖声渐渐远去,地牢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油灯跳动的噼啪声,和沈砚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他终于抓起了那瓶回气丹,玉瓶的温润贴着掌心,却暖不了他那颗早已被寒意浸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