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出鞘
沈砚呕出的黑血在青石板上晕开时,云澈的手指正触到他冰凉的皮肤。那股阴寒像附骨之疽,顺着沈砚的手臂往他掌心爬,激得他灵力骤然翻涌。他抬头看向赵岳,眼底的担忧全化作了冷意,比青禾剑的锋芒更甚。
“赵岳,”云澈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了演武场的死寂,“你伤他太重了。”
赵岳把玄铁刀扛在肩上,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倨傲的脸:“技不如人,就该受着。难不成云澈师兄想替他出头?”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云澈背后的青禾剑,“还是说,师兄也想用些歪门邪道来试试我的刀?”
“歪门邪道?”云澈缓缓站起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挺直的脊梁上,竟像是给他镀了层金边。他抬手握住青禾剑的剑柄,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木鞘,“我便用正道剑法,向赵师兄讨教一二。”
这话一出,场边顿时起了骚动。
“云澈师兄要挑战赵岳?”
“疯了吧?赵岳可是内门前十,聚气三层巅峰啊!”
“云澈师兄不是一直钻研剑术,很少与人比斗吗?他修为……好像也是聚气三层?”
“聚气三层又怎样?赵师兄的‘裂山刀’刚猛无俦,同境界里没几个能接得住的!”
人群后的林小满踮着脚,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她旁边的王胖子急得直搓手:“云澈这是干啥呀?赵岳那家伙刚打赢沈砚,正是气盛的时候,这时候挑战不是自讨苦吃吗?”
“云澈哥哥不会输的。”林小满咬着唇,声音细细的,却带着股执拗,“他的剑很快。”
王胖子挠挠头:“快有啥用?赵岳那刀跟铁疙瘩似的,劈下来能开碑裂石,再快也得被砸扁啊!”
擂台上,赵岳听到云澈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好!好得很!既然师兄有雅兴,我便陪你玩玩!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师兄,可别怪我没提醒!”
他说着,玄铁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环叮当作响,带着示威的意味。聚气三层的灵力在他体内流转,衣袍无风自动,周身的空气都仿佛被那刚猛的气息搅动,变得燥热起来。
云澈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抽出了青禾剑。
“呛——”
剑鸣清越,像山涧清泉撞上玉石。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道温润的青光顺着剑鞘滑出,落在暮色里,竟比残阳还要明亮几分。剑身狭长,剑脊上雕刻的禾苗纹路在青光中微微流转,仿佛真有株青禾在剑上生了根。
“这剑……”赵岳瞳孔微缩。他也是识货的人,能感觉到青禾剑上萦绕的灵力虽不张扬,却精纯得可怕,像深潭静水,看着平和,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
“请指教。”云澈抬手,青禾剑斜指地面,剑尖轻颤,带起三两点尘土。他的站姿很放松,肩不耸,背不弓,仿佛不是要与人拼命,而是要去后山采撷灵草。
“装模作样!”赵岳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惹恼了,低吼一声,玄铁刀拖起沉重的残影,率先发起攻击。刀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碎石,竟在青石板上犁出浅浅的沟痕,正是他得意的“裂山刀”起手式——“崩山”。
“好快!”场边有人惊呼。这一刀的速度,比刚才对付沈砚时快了近三成,显然赵岳对云澈还是有些忌惮,一出手就用了八成力道。
云澈眼神微凝,却不退反进。他足尖在石板上轻点,身形如青竹般斜斜错开,恰好避过刀锋的锋芒。同时手腕翻转,青禾剑顺着刀身滑上,剑脊与刀刃相擦,发出“噌”的一声锐响,像金铁在互相较劲。
“咦?”赵岳只觉一股巧劲顺着刀身传来,竟让他的刀势微微一滞。他想再加力,却发现那股力道像水流般滑走,根本抓不住。
就在这刹那的停顿间,云澈已绕到他侧后方。青禾剑带起一道清冷的光弧,剑尖直指他后腰的“命门穴”。这一剑又快又准,角度刁钻得让人防不胜防。
“卑鄙!”赵岳暗骂一声,仓促间扭身,玄铁刀回撩,险之又险地挡在身前。
“铛!”
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人耳朵发麻。赵岳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他低头看向玄铁刀,只见刀身上竟多了个细细的白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刮过。
“这……这怎么可能?”赵岳的脸色变了。他的玄铁刀是用三阶妖兽“玄甲犀牛”的独角混合精铁锻造而成,坚硬无比,寻常刀剑别说留下痕迹,连让它晃动都难。
场边更是炸开了锅。
“我没看错吧?赵师兄被震退了?”
“那可是玄铁刀啊!怎么会被青禾剑划出白痕?”
“云澈师兄的力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王胖子张大了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我的娘嘞……那可是赵岳的玄铁刀!”林小满却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星星:“我就说云澈哥哥很厉害的。”
擂台上,云澈没有乘胜追击。他持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随手为之。“赵师兄,承让了。”
“承让个屁!”赵岳又惊又怒,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聚气三层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玄铁刀上泛起淡淡的土黄色光晕,那是将灵力灌注于兵器的征兆,也是“裂山刀”的精髓所在——“石碾”。
“看刀!”赵岳的身影在原地留下道残影,人已如猛虎般扑出。玄铁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光层层叠叠,像无数块巨石从空中砸下,封锁了云澈所有闪避的路线。每一刀都带着崩山裂石的威势,擂台上的青石板被刀风扫过,竟纷纷裂开细小的缝隙。
这便是内门前十的实力!场边的外门弟子看得目瞪口呆,不少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仿佛那凌厉的刀风会劈到自己身上。
云澈深吸一口气,眼底的平静终于起了波澜。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来了。
“青禾·流泉。”
他轻喝一声,青禾剑上的青光骤然明亮。剑身不再追求刁钻的角度,而是化作一道道流畅的光带,在身前交织成网。剑光时而如涓涓细流,温柔地绕开刀锋;时而又如奔涌的山泉,带着连绵不绝的力道撞向刀身。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快得连成一片,像骤雨打在青瓦上。两人的身影在擂台上快速移动,时而碰撞,时而分离,带起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土,在暮色中形成一团旋转的沙雾。
赵岳越打越心惊。他的“石碾”刀法讲究一力降十会,凭着玄铁刀的重量和刚猛的灵力,同境界中很少有人能接他百招。可云澈的剑法却像水一样,无论他的刀有多刚猛,都能被那看似柔弱的剑光化解。他的灵力消耗极大,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可云澈依旧气定神闲,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不对劲……他的灵力怎么会这么精纯?”赵岳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云澈的灵力波动明明也是聚气三层,可凝练程度却远超自己,就像砂砾与精铁的区别。每一次碰撞,自己的灵力都会被对方的灵力压制,长此以往,必败无疑!
“不能再耗下去了!”赵岳眼神一狠,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玄铁刀上。刀身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土黄色光芒,刀身上甚至浮现出淡淡的犀牛虚影——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玄甲怒”!
“受死吧!”赵岳的气势暴涨,玄铁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化作一道黄色流光,直取云澈心口。这一刀凝聚了他全部的灵力和精血,威力比之前强了足足一倍,连空间都仿佛被这一刀劈开,发出“嗡嗡”的悲鸣。
“云澈哥哥!”林小满吓得捂住了眼睛。
王胖子也屏住了呼吸,手心全是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澈动了。他没有再躲,也没有硬接。青禾剑突然竖在胸前,剑尖朝上,剑柄朝下,周身的青光收敛到极致,仿佛变成了一块最普通的青石。
“青禾·归藏。”
这是青禾剑法中最精妙的守势,取“万物归藏于土”之意,看似守拙,实则蕴含着生生不息的韧性。
“轰——”
玄铁刀与青禾剑重重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股无形的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擂台上的尘土被气浪掀飞,露出底下光滑的青石板。离得近的弟子被气浪扫中,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烟尘散去,两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赵岳保持着挥刀的姿势,玄铁刀的刀尖离云澈的胸口只有寸许,却再也进不了半分。青禾剑稳稳地挡在他胸前,剑身微微弯曲,却没有丝毫断裂的迹象。
而云澈,依旧站得笔直,脸色平静,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
“怎……怎么可能……”赵岳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被青禾剑上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不断化解、吞噬,那感觉就像江河汇入大海,根本起不了半点波澜。
“噗——”赵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玄铁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聚气三层的灵力在刚才那一击耗尽,此刻体内空空如也,连站都站不稳了。
青禾剑轻轻一挑,剑脊磕在玄铁刀的刀柄上。那柄沉重的玄铁刀竟像羽毛般飞起,在空中翻了个圈,稳稳地落在云澈手中。
云澈握住玄铁刀,随手扔向赵岳。刀身插在赵岳脚边的石板上,入石三分,刀柄还在微微颤动。
“你输了。”云澈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演武场彻底安静了,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聚气三层的云澈,竟然只用了百余招,就击败了同样是聚气三层、以内门前十自居的赵岳?而且赢得如此轻松,如此……云淡风轻?
“我……我输了……”赵岳看着脚边的玄铁刀,又看看云澈手中那柄散发着温润青光的青禾剑,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不甘。
“赢了!云澈师兄赢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演武场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我的天!云澈师兄也太厉害了吧!”
“赵岳的‘玄甲怒’都被挡住了!这剑法也太神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云澈师兄才是咱们外门隐藏的大佬啊!”
王胖子激动得跳了起来,一把抱住旁边的林小满:“赢了!小满!咱们赢了!”林小满笑着点头,眼睛里闪着泪光,望着擂台上的身影,小声说:“我就知道,云澈哥哥最厉害了。”
云澈没有理会周围的欢呼。他转身走到沈砚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青禾剑上的青光缓缓流淌,笼罩住沈砚的身体,试图压制他体内那股阴寒之力。
“沈砚,没事了。”云澈的声音放柔了许多,“我带你去见医长老。”
沈砚靠在他怀里,意识还有些模糊。他看着云澈清俊的侧脸,又看看那柄散发着圣洁青光的青禾剑,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呜咽。
远处的铁匠铺里,李老正用抹布擦拭着铁砧。听到演武场传来的欢呼声,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低头看向铁砧上的刻痕,那里的纹路依旧在隐隐发光,与沈砚血里的青黑,与青禾剑上的青光,竟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聚气三层……青禾剑……”李老喃喃自语,粗糙的手指在刻痕上轻轻敲了敲,“有点意思了……”
暮色渐浓,演武场的铜铃再次被风吹响,只是这一次,铃音里不再有之前的沉闷,反而多了几分轻快,像是在为胜利者奏响凯歌。云澈扶着沈砚,一步步走下擂台,青禾剑在他身后轻轻晃动,剑穗上的玉佩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亮得像颗不肯落山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