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藤谷遇狼
野山坪的任务堂石墙上,那张“血藤谷采药”的任务纸被山风吹得簌簌响。沈砚抬手按住纸页,指尖抚过“危险等级:中”的朱印,指腹磨过粗糙的麻纸——他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锻器和炼体磨出来的,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发热。
“沈砚,你炼体四层的力气,对付铁脊狼绰绰有余。”云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正用布条缠紧玄铁剑的剑柄,布条下隐约露出道淡金色的纹路,那是聚气境修士才有的灵力凝痕,却被他刻意用灰泥遮掩了。
沈砚回头时,正撞见云澈往剑穗里塞了块青石——这是他隐藏修为的法子,用重物压制聚气境特有的轻盈感,让动作看起来和炼体四层别无二致。“别大意,”沈砚从工具袋里倒出堆零件,有锈铁环、断链、还有半块磨尖的玄铁片,“张执事说过,血藤谷的妖兽近年越来越凶。”
苏云蹲在地上整理药篓,指尖正捏着片紫线草的叶子,草汁在指缝间凝成淡紫色的珠:“我用七步倒泡了这柄骨匕,”她举起那柄三寸长的兽骨匕首,匕尖泛着冷白的光,“寻常妖兽挨一下,半个时辰内站不起来。”她手腕翻转间,匕首在晨光里划出道残影,竟是炼体三层才有的“腕劲”。
石磊背着个比他人还高的背篓,里面装着他从矿场捡的尖石,石棱被打磨得锋利如刀。“我爹教过‘石牢阵’,”他黝黑的手指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三块石头就能堵死妖兽的路。”
四人组队出发时,铁蹄骡的蹄子踏过青石板,发出“笃笃”的响。沈砚特意将林青禾安置在李老的铁匠铺旁——那里有常驻的杂役,更重要的是,铁匠铺的玄铁砧能屏蔽微弱的魔气,他总觉得那具傀儡对邪祟有种莫名的感应。
血藤谷的入口藏在道瀑布后,水珠溅在玄铁上,蒸起细碎的白雾。云澈率先穿过水帘,玄铁剑在潮湿的空气中划过,带起道清晰的破空声:“左侧石滩有狼粪,还热着。”
沈砚弯腰拨开丛血藤,藤蔓表面的细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炼体四层的肉身虽能抵御寻常刀剑,却挡不住这种带着微弱毒性的植物。“这藤汁能让伤口发麻,”他用布巾擦去血珠,“正好用来做陷阱。”
他取过那枚锈铁环,往环内侧嵌了圈血藤刺,又用断链将铁环拴在崖壁的老树上。“铁脊狼的嗅觉灵,会绕开血腥味,”沈砚调试着机关的灵敏度,铁环的卡扣发出“咔嗒”轻响,“但它们贪食血藤花的蜜,一定会从这儿过。”
石磊已经在石滩上忙活起来,他将背篓里的尖石一块块塞进石缝,每块石头都卡得严丝合缝,形成道半人高的石墙。“我在磐石郡的矿洞学的,”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哪怕是三阶妖兽,也得费些劲才能撞开。”
苏云则往药篓里铺了层干草,指尖轻点间,几株血藤花已经被小心地采下,根茎处还裹着湿润的泥土:“这种花离了土就会枯萎,得带着根须保存。”她的动作轻柔却迅速,显然练过类似的采集术。
忽然,石滩深处传来“窸窣”声。云澈猛地按住沈砚的肩,玄铁剑已经横在胸前——三只铁脊狼正从石缝里钻出来,领头的那只毛色发灰,脊骨处高高隆起,像嵌了块玄铁甲片,獠牙上挂着的碎肉还在滴水。
“炼体五层的成年狼。”沈砚低声道,掌心的茧子又热了几分。他能感觉到气血在经脉里翻涌,这是炼体境面对强敌时的自然反应。
云澈没说话,只是手腕微沉,玄铁剑的剑尖斜指地面——这是《裂石拳》的起手式变种,看似防御,实则能在瞬间爆发出刺击的力量。他刻意收了灵力,让动作看起来比寻常炼体四层稍快些,却不至于暴露聚气境的底蕴。
领头狼忽然发出声短促的嚎叫,另外两只狼立刻分向两侧。沈砚眼疾手快,拽起身边的血藤猛地一拉,藤蔓如鞭子般抽向左侧的狼,给了石磊堵截的机会。少年抱着块三十斤重的岩石,硬生生砸在狼的前腿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狼发出痛嚎,却仍挣扎着要扑上来。
“用这个!”沈砚扔过去枚铁环。石磊会意,将铁环套在狼的脖颈上,用力一拧,铁环上的血藤刺立刻扎进狼的皮肉。那狼吃痛,动作顿时迟缓,被石磊趁机骑在背上,死死按住脑袋。
右侧的狼已经绕到苏云身后,腥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少女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矮身,骨匕反手刺向狼腹。匕尖没入寸许,那狼踉跄着后退,绿色的毒汁顺着伤口蔓延,皮毛很快泛起层灰败的颜色。
“七步倒起效了。”苏云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眼底却没什么轻松的神色,“但这狼的体型比书上写的大,毒性可能不够。”
话音未落,领头狼已经扑向云澈。它的速度极快,脊背上的硬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显然是打算用铁脊硬接玄铁剑。云澈的剑忽然变向,避开硬抗的势头,转而用剑脊砸向狼的鼻梁——那里是铁脊狼为数不多的弱点。
狼吃痛,仰头的瞬间露出了咽喉。云澈的玄铁剑正要刺出,却忽然收了半分力——他差点忘了,自己不能暴露聚气境的灵力。就是这半分迟疑,让狼抓住了机会,转身就往沈砚设下的陷阱冲去。
“小心!”沈砚高喊。他能看到狼眼里闪过的狡黠,这畜生竟是想引他们靠近,再用铁脊反击。
云澈的玄铁剑再次挥出,这次他没再留力,聚气境的灵力顺着手臂微微流转,剑速陡然快了半分,精准地劈在狼的后腿关节处。那狼惨叫着扑倒在地,正好撞在沈砚埋下的铁环上。
“咔嗒!”铁环应声闭合,血藤刺深深扎进狼的皮肉。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那狼竟发出声凄厉的嚎叫,眼白瞬间布满血丝,周身隐隐泛起层黑雾。
“是魔气!”沈砚心头一紧。他曾在修复影阁法器时见过这种黑雾,沾染了魔气的妖兽会变得狂暴无比,甚至能短暂突破境界限制。
被夹住的狼猛地弓起身子,竟硬生生挣断了后腿的骨头!断裂的骨茬刺破皮肤,带着黑色的血喷溅出来,它拖着残躯扑向最近的苏云,嘴里的獠牙泛着诡异的红光。
“沈砚!”苏云的骨匕已经刺空,正被狼逼得连连后退。
沈砚的气血瞬间提到极致,炼体四层的力量全部爆发出来。他抓起块岩石,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狼的侧脸。岩石碎裂的同时,狼的动作也顿了顿。就是这片刻的间隙,云澈的玄铁剑终于刺中了它的咽喉。
剑刃没入三寸,黑色的血顺着剑槽涌出。那狼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但眼里的红光却迟迟没有散去,反而像活物般在瞳孔里盘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磊瘫坐在地上,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他的胳膊被狼爪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苏云立刻掏出伤药,撒在石磊的伤口上:“这血里有邪性,得用艾草熏过的布包扎。”她的指尖触到伤口时,血珠竟像遇到了烙铁般缩回几分,“果然是魔气,会腐蚀肉身。”
沈砚蹲在狼尸旁,用玄铁片小心翼翼地拨开狼的眼皮。那抹红光已经消散,但他能感觉到指尖残留着种阴冷的触感,和影阁法器上的蚀金粉气息如出一辙。“影阁的魔气,怎么会出现在雪龙郡的妖兽身上?”
云澈用剑挑开狼的铁脊,里面的骨头竟呈现出种灰黑色,像是被毒素侵蚀了许久:“可能不止这一只。”他的声音有些沉,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泛白——刚才为了击杀魔化狼,他终究还是动用了丝聚气境的灵力,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沈砚的目光已经落在他的手腕上。
“你的剑……”沈砚欲言又止。
云澈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去收拾狼尸:“先采药,回去再报给李老。”他刻意加快了动作,玄铁剑剥取狼皮的手法利落得不像炼体四层该有的水准,却又在最后关头故意放慢,像是在掩饰什么。
苏云默默采完最后一株血藤花,药篓里的花朵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像极了凝固的血。“我爹说过,魔气最喜欢附着在怨气重的生灵身上,”她忽然开口,“这铁脊狼的巢穴附近,说不定有什么东西。”
石磊已经用布巾包扎好伤口,正帮着云澈剥狼爪:“矿场的老矿工也说,十年前影阁的人来过雪龙郡,好像在黑风口埋过什么东西。”
沈砚没说话,只是从工具袋里掏出罗盘。盘面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指向黑风口的方向,比来时剧烈了数倍。他忽然想起林青禾——那具融合了残魂的傀儡,会不会也和这些魔气有关?
回程时,夕阳把石滩染成了血色。沈砚背着装满血藤花的药篓,能感觉到花朵的根茎在包里微微颤动,像是在惧怕什么。云澈走在最前面,玄铁剑的剑穗偶尔会闪过丝淡金色的光,又很快隐去。苏云在清点药草,石磊则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血藤谷的方向,眼里满是后怕。
走到瀑布附近时,沈砚忽然停下脚步:“云澈,刚才那剑……”
少年的背影僵了下,随即转过身,脸上带着惯有的桀骜:“怎么?觉得我藏了实力?”他刻意挺了挺胸,让气血在体表微微浮动,看起来和炼体四层的气势别无二致,“我哥教过我几招巧劲,对付妖兽管用。”
沈砚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忽然笑了:“巧劲也得有底气。刚才那下刺喉,角度准得不像巧合。”他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云澈的肩,“不管你藏了什么,下次别太冒险。”
云澈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嗯”了声。阳光穿过瀑布的水幕,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让人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回到野山坪时,杂役正坐在铁匠铺门口打盹,林青禾依旧站在石凳上,月白的裙衫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沈砚走过去,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草屑,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忽然感觉到丝极淡的暖意——这具傀儡,竟比来时温热了些许。
“李老在里面。”杂役揉着眼睛说,“刚才还问你们回没回来。”
云澈把狼尸往地上一扔,玄铁剑归鞘的声音在暮色里格外清晰:“正好,把魔气的事报给他。”
沈砚最后看了眼罗盘,指针已经指向铁匠铺的方向,颤动却渐渐平息。他忽然觉得,这野山坪的平静,或许只是层薄薄的石皮,底下藏着的矿脉,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而他和云澈,还有苏云、石磊,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触碰到了石皮之下的秘密。
铁匠铺的灯火亮起时,沈砚仿佛听见了李老锻铁的叮当声,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狼嚎,在山坳里久久回荡。他知道,血藤谷的任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那些被魔气侵染的妖兽,影阁残留的痕迹,还有云澈隐藏的秘密,都像未锻的矿石,终将在野山坪的锤炼下,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