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荣耀之誓(4.4k)(1 / 1)

荣耀之誓(4.4k)

在悄无声息的对峙之际,凯瑟琳匆匆赶去安比的身边,查探小姑娘的伤势。

梅拉德尽可能离那个流油的肉团更远一些,心中担忧着自己未来的下场是否与之相似。

唐奇则向碎石拼命使着眼色,示意矮人凑得更近一些,以便在遇到危险时能第一时间发动救援——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位圣武士的力量。

虽然至圣斩上附着的光耀,只对不死生物具有特攻,以至于僵尸肉团失去了原有的坚韧,被一刀两断。

但面对平常生物时,它的威力也堪称不俗。

唐奇还是不认为,自己的小身板能扛过她的斩击。

碎石并不明白唐奇的用意。

毕竟在他的眼里,唐奇一直在自言自语——

除了他,没有人听到晨曦的心声。

却下意识的选择了相信,举盾警惕着那具无头的‘活尸’,不由嘟囔道:

“该死。这家伙明明弱得离谱,但老子还真有点信服他的领导力了……”

“法阵没有异样。从未见过它的人,也不应当理解它的原理与目标。断剑上更没能保留我的气息。

为了让这个死灵法师显得更急迫些,我甚至不断通过灵魂呼唤他……

难道是我的故事不够真实么?”

晨曦自认为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而为了拖延些时间,让碎石恢复些体力,唐奇也不介意多解释两句:

“在我踏入陵墓之前,你曾告诉过打断‘伪神’复生的方法——

召唤你的灵魂,提前注入到躯体之中,以阻拦祂的降临。”

“有什么问题么?”

“但你忽略了一个关键——”

唐奇深呼吸一口气,冷声回答,

“我是一个诗人,而非传统的施法者。

我对魔法的所有掌控,都源自于‘发掘音乐之中的震动’,而非分析、套用‘公式’。

换言之,不论是否属于仪式施法,想要连通法阵,达成效果,首先都需要我通过音乐的频率激发其中的魔法。

但是,当我咏唱出那句颂词时,我没能发现音乐在与法阵共振。”

这既是吟游诗人的施法特点,更是它失传、断代的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这个世界不是谁都拥有乐感,音乐家们也只有少数能感知到音乐之中的魔法震动。

而将音乐的震动与法术结合起来,组成展现在现实位面的法术,又成为了第三道门槛。

如果没有那本日志,唐奇或许会和学院里的其他人一样,终其一生都无法参透音乐施法的奥妙。

如今他虽然通过记录故事,跳过了学习的步骤,直接获得了法术。

却并不意味着不能通过施法时的感受,反推出用音乐震动魔网的方法。

这也是他每次都要扫下和弦、高声演唱,而不是随意地施展法术,试图糊弄过去的原因——

否则当有朝一日他失去了日志,又或是日志收回了他所拥有的奖励时,自己岂不是又要变成一无所有的废物?

也正是这个观察、学习的好习惯,让他今天察觉到了咏唱时的异样。

否则,他或许真的要被晨曦蒙在鼓里……

毕竟她可是一位圣武士!

还记得最初踏入金色橡树,遇到凯瑟琳时,她曾用“圣武士的谎言”来暗讽过自己。

刻板印象中,这些崇高的战士,本该拥有诸如‘守序善良’、‘正义无畏’、‘助人为乐’……等一系列伟光正的标签,作为其性格与行事的点缀。

而唐奇甚至很难怀疑这一切——

因为她真的能够释放出至圣斩!

神术者与施法者截然不同,他们并不依靠过分的学习获得力量。

而是通过对神明的祈祷、对誓言的忠诚。

与之相应的是,一旦违背了自己的信仰、誓言,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力量,都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所以晨曦仍然能够施法本身,其实就已经证明她值得信任……

吗?

“为什么你能在违背誓言的当下,施展神术?”

唐奇忍不住问道,

“破誓者么?”

如果说有哪位违背誓言的圣武士,依然保有了过去的威能。

恐怕也只有那些放弃心中的火焰,追求黑暗与野心的破誓者能办到。

“但拥抱黑暗的人,可斩不出那样耀眼的光芒。”

“因为我没有违背誓言。”

晨曦笃定的回答,险些让唐奇没忍住笑声:

“你的意思是,你一个死去不知道多少年还没有安分,自始至终想要复生的英灵。

用谎言吸引来一个死灵法师,帮你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只为了把她们身体中的某个‘完美’部位切割下来,从而缝合出一具让你满意的‘完美身体’……

之后又要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隐瞒自己的恶行,‘杀掉背货的驴’——那个听从你命令的死灵法师。

哪怕你做了这么多,也仍然走在誓言的道路上?

恕我冒昧,您的誓言总不能是‘毁灭世界’吧?”

当提及誓言之时,晨曦的身姿似乎更为挺拔了。

她的心声也更为笃定,仿佛一座屹立不倒的高峰,从来没有动摇过:

“行胜于言、无惧挑战、磨练其身、坚毅其魂。

自始至终,我都为荣耀而战。”

“荣耀?”

唐奇这才意识到,那四根石柱上的符文竟然寓意着她毕生的信条。

也恍然大悟,为什么开启陵墓的入口,是‘称颂她’——

“所以你果然是乐在其中吧!?”

信念虽然给予了圣武士强大的力量。

却也让他们一生都在按信条行事,以至于大多数圣武士成为了一群‘执拗的奇葩’。

譬如当圣武士拯救了一座城市,挽救了万千民众的危亡时。

由于他们不同的信仰,总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嘿,圣武士先生,您竟然真的拯救了一座城市!城主决定赠予您一箱金币,您想好怎么使用它们了吗?”

乐于‘奉献’的白骑士们说:

“将它们分发给那些困于贫穷的人们吧,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些。”

试图‘救赎’的理想主义者们说:

“我不需要这笔钱,只希望城主可以赦免那些犯下过错的人们。每个人都理应拥有悔过的机会。”

向着‘荣耀’宣誓的英勇者大笑:

“那当然是把它们融掉,再聘请知名的匠人为我塑造一座黄金而不朽的丰碑!”

比起这些身外之物,他们心中更期盼的,是能够在世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唐奇毫不怀疑,这些人绝对是那种中了大乐透的奖金,也要昭告天下、向人炫耀的显眼包……

“所以呢?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用那么多具尸体拼凑出现在的身体——

这对你而言就足够荣耀了么?”

问出这句话,并非是出于什么过剩的怜悯心。

事实上,唐奇很难在乎这些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死活。

但他需要明确眼前这位‘圣武士’的态度,乃至目标。

以分辨眼下的处境,是否安全。

而晨曦的身体忽然轻微的摆动起来。

模样就像是摇着那根本不存在的头颅。

她否认道:

“我不会为自己犯下的恶行所辩解——

这件事情并不光彩,更谈不上什么荣耀。

但是我相信自己,会用自己的余生,竭尽所能地去弥补这些恶行所带来的罪恶。

行胜于言。

我会用辉煌的未来,遮蔽一切的罪责与质疑。

就像我曾经做过的一样。”

唐奇算是听懂她了的‘信念’:

“所以你是认为,比起‘杀死无辜之人’,‘重生于世界,完成更多的伟业’来的更重要。”

“对这个世界而言也是如此。”

“找借口就找借口,别总是扯上这个世界——遗忘大陆是口黑锅吗,动不动就世界的错,它招你惹你了?”

哪怕受到如此调侃,晨曦也回答地坦荡。

坦荡到让唐奇觉得这位圣武士的脾气,竟然出奇的沉稳: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现象,亦是事实——

‘人们总会对好人抱以苛责,对恶人抱以仁慈。’

那些践行善意的人们,一旦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为自己的私欲而放下一次行善的想法,便容易遭受唾弃,被称呼为‘堕落’。

而那些十恶不赦的人们,纵使他们犯下过种种罪行。但只要在生命的最后展现出仅存的善念,就足以获得许多人的谅解,称之为‘人性的光辉’。

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人在乎你‘过去’做了什么。

他们只在乎你‘现在’做了什么——

假使我未来拯救了一座城市。

你认为那些人是会缅怀这些死去的冒险者,还是更愿意感谢他们的牺牲,换来了我去挽救了城市的危亡?”

“……”

“当你如今奉行的伟业,光辉足以掩盖过往的黑暗时。

人们会更愿意称之为……

赎罪。”

唐奇眨了眨眼,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已然在悄无声息中松懈。

这当然不意味着他已经被晨曦说服,认可了对方的价值观。

而是通过她的辩护,使唐奇意识到,眼前的圣武士的确有一套足以让她行为自洽的逻辑。

这份逻辑能够帮助她摆脱‘善恶’的桎梏。

向着心中认定的目标前行——

追求功绩,追求荣耀。

这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唐奇的安全。

毕竟杀一个吟游诗人,可没办法让她获得认可与荣誉。

至于她的价值观,唐奇根本懒得在乎——

管别人的是非、善恶做什么?

他又不是好为人师、喜欢讲些大道理的牧师。

只要别妨碍到自己冒险、活出精彩的人生就好了。

“那我不得不承认,在自欺欺人这方面,或许没人比你们圣武士要更有经验。”

‘誓言’、‘信仰’,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它的存在,分明划出了一条底线,规定了你应该去做出怎样的选择。

却又灵活到,可以用任何的方法、言辞、行为去‘解释’它的底线。

只要足够不要脸,过得去自己心里那关就好。

于是唐奇松了口气,将‘蛇吻’收回到刀鞘之中:

“只要能确定你没有恶意就可以了。

那就这么办——‘我去我的铁炉堡,你回你的黑礁港’。

只要你之前答应过我的报酬还在。”

“不行。”

晨曦的拒绝,让唐奇皱紧了眉头。

他盯紧对方坦诚相待的姣好胴体上,那空荡到只散发着死灵气息所催生的黑雾‘脖颈’——

也幸好有黑雾遮挡了横截面的骨骼与血肉,不然唐奇盯久了说不定要反胃:

“我不可能把凯瑟琳的头给你。”

晨曦却依旧轻微晃动着身体,以示‘摇头’:

“我从来没说过,需要她的头颅。”

唐奇奇怪道:“那个死灵法师之所以找上我们,不正是通过你的授意么?”

“我的确为他指明了你们的方向,但我希望他带来的,从不是那个少女——而是你。”

唐奇缩了缩脖子:

“我的头?那你更别想要了。

而且你不觉得在女人的身体上,安置一个男人的脑袋很奇怪么?还是说你就是热衷于这种癖好?

等等——

你该不会是个男人吧?只是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让那个法师为你塑造了一具女人的身体,好让你体验男娘的人生!?”

想到这里,唐奇呼吸一窒,忍不住拔刀向后退了两步。

“怎么可能!”

晨曦显然是被唐奇的言论震撼到了,也终于没办法在这个话多的诗人面前,维系应有的体面,

“是你的气息、气息!

你身上有一股遗忘石碑的气息,那是一座曾记载着历史与功绩的丰碑!

但当过去的我抵达石碑面前,试图查找我的伟绩时,我只看到了一块被磨平的石头!”

“遗忘石碑?那玩意儿居然是真的?”

作为诗人学院的一份子,唐奇当然知道它的存在。

但他只当那是过去的院长,为了表明‘诗人学院没有那么凄惨’的糟糕境遇,所杜撰出的噱头。

毕竟诗人学院这个‘谣言制造厂’,压根没产出过一个真实的、确切的、被证伪过的‘传说’。

既然历史已经无法记载,千百年前的事情还不是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我不知道那座石碑出了什么问题,但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相信着那座石碑的真实。”

晨曦笃定道,

“当我察觉到你或许与石碑有关时,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头还可以慢慢找,但是被记录在石碑上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所以我隐瞒了真实的意图,企图间接的把你引入陵墓之中,以便用一个更伟岸的形象见到你。

但你比我想象的要难骗许多。”

她看到唐奇陡然陷入了讶异之中,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以至于在逐渐的沉默中,越发地感到不安。

能被永久的记录在历史的丰碑之上,是每一个渴望荣耀之人的梦想。

无头的骑士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干脆不顾形象的冲到唐奇的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掌:

“我以自己的荣耀起誓,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你的想法。”

她的慌乱打断了唐奇的沉思。

他倒是相信晨曦的说辞。

毕竟她是一个追求荣耀的人,至圣斩的光焰印证了她从未改变过的事实。

却又不免被死白而无暇的胴体,晃得头晕眼花:

“这件事可以之后再说,但你能不能先披点东西?

免得我每次看你做出什么举动,眼前都有什么东西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