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无险
良久,皇上的目光从裴昭身上移开,转向萧崎:“萧爱卿,裴书令所言,是否属实?”
萧崎上前一步,与裴昭并肩而立,“回陛下,裴书令所言,亦是臣之疑虑所在,真凶未明,仓促结案,恐非上策。”
皇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片刻,最终落回御案之上。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奏折的边角,沉吟不语。
陆晟见状,心有不甘,正欲再言,却被皇上抬手制止。
“好了。”
皇上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沉稳,“红莲一案,扑朔迷离,牵连甚广,更有宵小之辈借机散布流言,扰乱民心,亵渎佛门,诅咒朝廷,其心可诛!”
他目光如电,扫过阶下众人:“萧崎。”
“臣在。”
“朕命你御守阁,全力侦办此案!无论涉及何人,无论牵扯何方,务必给朕揪出幕后真凶,查清其目的,肃清流毒!”
皇上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至于孙府一案……”
“既已证实与红莲案关联,便并入一案侦办。”
“臣,遵旨!”萧崎躬身领命,声音铿锵。
交代完了差事,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裴昭身上,那眼神中的审视与威严悄然褪去,转而带上了一丝温和与赞赏。
“裴书令。”皇帝轻声唤道。
裴昭心头一紧,立刻上前一步,再次深深一揖:“微臣在。”
皇帝看着她,缓缓道:“本朝立朝之时,便开女子入仕之先河,有不少女子巾帼不让须眉,或是辩政于朝堂,或是征战于沙场。”
“更曾有女帝执政,宽严并济之下,一派欣欣向荣。如今刑部亦有裴书令心思缜密、胆识过人、敢于直谏、且身负探案奇才的女子为官,实乃朝廷之幸,亦是朕之幸事。”
裴昭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今日这场御前陈情,虽有惊险,总算得了一个不算太坏的结果。
她赶忙道:“陛下谬赞,微臣惶恐!微臣不过尽臣之本分,行刑部之职责,唯恐才疏学浅,有负圣恩。今日御前,微臣唐突,言语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闻言,哈哈一笑,目光转向萧崎:“萧崎啊萧崎,有裴卿这般心思通透、胆识兼备的贤内助辅佐在侧,你当真是好福气啊!”
陆晟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本想借萧崎私自走漏皇室秘闻,告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可眼下这般情形,便是不用再废这个心思了。
皇上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倦意:“行了,此案既已交由御守阁全权督办,朕也乏了。若无其他要事,三位爱卿就退下吧。”
“陛下……”陆晟不甘心就此退场,还想再说什么。
本来陆晟想借机让内察院接手,可风头又被御守阁抢走,他怎能甘心。
“臣等告退!”萧崎却抢先一步,声音干脆地截断了陆晟的话头,躬身行礼。
陆晟瞥见皇帝脸上确已露出倦意,心知再纠缠下去只会徒惹圣怒,只得强压下满腹的不甘与怨愤,跟着躬身行礼:“臣……告退。”
三人依次退出圣明宫,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里的金碧辉煌与无形威压。
宫道漫长,青石板被夕阳映射得霞红,三人的影子也被拉长。
萧崎步履沉稳地走在前面,裴昭落后半步,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无言。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陆晟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萧阁领留步!”
萧崎脚步微顿,转过身。
裴昭也随之停下,看向快步追上来的陆晟。
陆晟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先是落在萧崎身上,随即转向裴昭,脸上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萧夫人,今日在御前,当真是巧舌如簧,字字珠玑,一番陈情掷地有声,真是让陆某大开眼界,佩服,佩服啊!”
他刻意加重了“萧夫人”三字,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如此伶牙俐齿,心思缜密,陆某竟也心生羡慕,也想觅得一个如萧夫人这般能言善辩、胆识过人的女子入府,为我内察院分忧解难呢。”
裴昭面色平静,迎着陆晟的目光,淡淡地说道:“陆大人谬赞了,裴昭今日所言,不过陈述案情事实,不敢有丝毫巧言令色。身为刑部官员,职责所在,不敢不尽心竭力。”
“况且,裴昭入了萧府,自当与夫君同心同德,同舟共济。”
陆晟眼底掠过一丝狠厉,嘴角的冷笑更深:“哦?但愿萧夫人所言句句皆是事实,毫无虚妄才好。否则……”
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阴冷,“陛下雷霆之威,可不是你们二人能轻易消受得起的。”
萧崎闻言,冷哼一声,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将裴昭挡在身后些许,目光锐利如刀,直视陆晟:“夫人初入宫门,面见天颜,一时紧张语快也是人之常情,所幸陛下未曾怪罪。”
他语气转冷,一双寒眸紧紧盯着陆晟,带着一丝警告,“怎么?莫非陆大人觉得陛下处置不公,要替陛下惩治萧某的夫人不成?”
陆晟自然不敢承认自己有替皇帝做主的心思,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不过陆晟可不会着了萧崎的道,眸中狠意不减,“当真是夫妻同心呢……举荐赐婚之人,果真好眼光。”
陆晟此话一出,裴昭心里一惊,立刻朝萧崎看去。
果然,萧崎脸色更是铁青。
“哈哈哈……”陆晟见状,大笑着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
二人一马,行至长街。
萧崎轻声说道:“夫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裴昭转过头,看着被万霞映红的侧脸,轻笑道:“陛下也未曾怪罪不是么,我就是看不惯陆晟那阴阳怪气,矫揉造作的模样。”
萧崎眼角微抖,并未接话。
一路无言,进了萧府。
府内,墨七见二人回来,脸上的担忧退下一半,快步迎了上来,“阁领,夫人,此番进宫……没事吧?”
萧崎神色依旧冷峻,一言不发。
裴昭见墨七一脸担忧,笑道:“自然没事啦,否则我们如何能平安归来?”
“饿死了饿死了,”裴昭赶紧转移话题,打破了暗沉的气氛,“李伯!晚膳做好了吗?”
萧崎看起来也是饿坏了,三两口便吃完了晚膳,起身回房去了。
留下裴昭一人,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晚风习习,吹入堂中,驱散了从宫中归来的紧迫和压力,甚是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