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

陆晟还想说什么，“但……”

殿门被公公推开，打断了陆晟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陛下，阁领大人和夫人已在殿外等候。”

皇上微微颔首：“传。”

萧崎步履沉稳，在玉阶前停下，躬身行礼：“臣萧崎携夫人，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清朗，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裴昭紧随萧崎身侧半步之后，目光低垂，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不敢直视天颜，依礼深深福身，姿态恭谨。

“平身吧。”皇上的声音自御座上传来，平和却带着威严。

“谢陛下。”

萧崎起身，目光扫过阶下，对一旁的陆晟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陆晟倒是领情，毕竟是在皇上面前，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算作回礼。

“萧爱卿，”皇上的目光落在萧崎身上，“红莲一事，从最初的户部尚书，到前两日的净国寺血泪恶谶，时日已近一月，你却迟迟未破，可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萧崎拱手，声音沉稳：“回禀陛下，红莲一案，死者身份、年龄、地位、职业皆不相同，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被红莲联系在一起，动机扑朔迷离，确实棘手。不过，通过净国寺一案，臣已寻得些许眉目，正派人加紧走访调查，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如此甚好。”皇上指尖轻敲龙椅扶手，“此事关乎社稷安稳，民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需尽快有个结果，否则闹大了，不好收场。”

“臣谨遵陛下教诲。”萧崎再次躬身。

一旁的陆晟见萧崎并未给出一个让皇上满意的答案，嘴角轻轻冷笑。

他上前一步，“陛下，御守阁向来以雷厉风行、断案如神著称，却不料在这等案件上迟迟未决。莫非……”

他话锋一转，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裴昭，“是萧阁领新婚燕尔，抱得美人归，有些……分身乏术了呢？”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

萧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眸中寒光乍现，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他猛地转向陆晟，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迫人的寒意：“陆大人慎言！萧某承蒙陛下厚爱，执掌御守阁，为陛下分忧，从未敢忘陛下提携之恩，更未曾有过一丝懈怠！”

“不知陆大人从何处捕风捉影，就敢妄断御守阁懈怠渎职？陛下尚未降罪，陆大人便如此急着给萧某定罪了？！”

“你！”陆晟被萧崎反将一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下意识地瞥向御座，却见皇上面色沉静如水，心中更是一慌。

他连忙朝皇上拱手，“陛下明察！臣惶恐！臣绝无僭越之意！只是……陛下不久前曾交代御守阁尽快解决孙老国公府内之事，以安老臣之心。”

“如今御守阁迟迟未曾结案，臣是担心……孙老国公久等无果，恐会因此心生怨怼，有损陛下圣德啊！”

裴昭站在萧崎身侧，将这场交锋尽收眼底，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朝堂之上的暗流汹涌，刀光剑影皆藏于唇齿之间。

萧崎与陆晟，一个冷硬如铁，一个绵里藏针，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而御座上的帝王，则如同掌控棋局的弈者，冷眼旁观，不言不语，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显然在等，等一个更清晰的答案。

直到此时，皇上终于抬手，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好了。”皇上的声音依旧平和，“萧爱卿，陆爱卿，你们二人皆是朕的肱股之臣，在御守阁与内察院恪尽职守，实为朕的左膀右臂。此处没有外人，两位爱卿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针锋相对，伤了和气。”

皇上话虽如此，面色却未改分毫，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阶下，殿内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晟方才那番言论，已然精准地戳中了皇上心底的疑虑。

裴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明白，若今晚不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她和萧崎恐怕难以平安离开皇宫。

萧崎显然也洞悉了这一点，正欲再次拱手禀报案情进展。

却被裴昭先一步上前，越过了萧崎半个身位，向皇上深深一揖。

她胸口砰砰狂跳，但她豁出去了，“微臣斗胆，请陛下听微臣一言！”

她刻意用了“微臣”自称，强调自己刑部官员的身份，而非仅仅是“萧夫人”。

皇上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意外，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裴昭身上，“说。”

裴昭极力平复翻腾的情绪，缓缓开口，“回禀陛下，微臣前几日随萧阁领查办净国寺一案，确有发现新的线索，使得案情有了关键进展。而孙府一案……”

说到这里，裴昭有些迟疑，因为接下来她想说的话涉及孙府，而陛下有意压下孙府一案，若是陛下知晓有外人知晓了孙府之事，恐会大怒。

陆晟的冷笑声传来，“呵呵，萧夫人是从何得知孙府一事的？你可知，妄议朝政是何等罪名？”

裴昭循声看去，恰好撞见陆晟戏谑的双眼，淡淡地说：“微臣是萧府夫人不假，但也是刑部官吏，陆大人似乎也看不起女子为官？”

“罢了，陆爱卿。”

皇上制止了陆晟，这让陆晟大感意外，皇上竟然并未怪罪。

裴昭心一横，豁出去了，“孙府一案，本可按陛下旨意尽快结案，以安孙老国公之心。但微臣在重新勘查孙大少爷案发香室时，于佛像隐蔽处，发现了与之前数起命案现场如出一辙的红莲图案！”

“故微臣斗胆推断，孙府一案，并非简单的家族内斗！此案牵涉甚广，凶手目的不明，是微臣……恳请萧阁领暂缓结案，详加追查！一来，此案凶手与孙府内部恩怨并无直接关联，二来……”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恳切，“微臣不忍见孙老国公耄耋之年，还要因真凶未明、爱孙含冤而抱憾终身！恳请陛下明鉴！”

话音落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裴昭身上。

皇上深邃的目光在裴昭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沉甸甸的，压得裴昭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