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蛇噬血咒 金辉照蛇心

冰冷刺骨的地下水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侯砚卿的头上、颈间，激得他一个哆嗦，混沌的意识却也因此清醒了几分。他蜷缩在狭窄得令人窒息的天然石缝中，每一次向前蠕动都伴随着全身骨骼的**和左臂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前方，那“滴答”的水声是唯一的指引，石缝深处隐约透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亮，则成了支撑他爬行的全部希望。

不知爬了多久，狭窄的石缝终于变得略微宽敞了些许。前方出现了一个仅能容人弯腰通过的矮小洞口。那微弱的光亮，正是从洞口外透入。

侯砚卿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洞口钻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穹窿状的地下空间之中！空间异常开阔，足有半个坊市大小，高耸的穹顶隐没在视线难以企及的黑暗里。地面相对平坦，布满了湿滑的苔藓。最令人震撼的是空间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早已干涸的、由巨大的白色玉石砌成的圆形水池！池壁高大，雕刻着无数奇异的、从未见过的神祇和怪兽图案，线条粗犷狰狞，充满了异域的神秘与威严。池底中央，竖立着一根同样由白玉雕琢的、布满螺旋纹路的粗大石柱，柱顶似乎曾安放过什么，如今空空如也。

整个空间的光源，来自于穹顶之上——那里并非完全的黑暗，而是镶嵌着无数大大小小、散发着幽冷蓝绿色光芒的石头！如同倒悬的星河，将冰冷而诡异的光辉洒向下方，照亮了这座沉寂千年的地下祆祠圣殿！空气冰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如同铁锈混合着陈旧香灰般的奇异气味。

侯砚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忘记了伤痛。他环顾四周，很快在圣殿边缘一处相对干燥的高台上，发现了自己爬出来的那个洞口。而在高台下方不远处的苔藓地上，静静躺着他先前塞进来的描金匣和金匣。

他挣扎着爬下高台，踉跄着走向那两个匣子。就在他弯腰拾起金匣的瞬间——

“嗡……”

怀中的描金匣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震动！仿佛里面的玉雕蛇活了过来！

侯砚卿心中一惊，立刻打开描金匣。

匣中，那尊羊脂白玉雕琢的蛇，竟在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白色光晕！蛇眼部位镶嵌的两颗红宝石，更是如同燃烧的炭火，红光流转，仿佛拥有了生命！更诡异的是，那玉蛇盘绕的蛇身，似乎正微微地……向着圣殿中央那座巨大白玉水池的方向……“昂首”？！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侯砚卿全身。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水池中央那根孤零零的白玉石柱。柱顶空置的位置……大小和形状……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不再犹豫，强忍着伤痛，抱着两个匣子，一步步走向圣殿中央的干涸水池。踏上冰冷的白玉池壁，走到中央那根螺旋石柱前。

石柱顶端，是一个微微凹陷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形状奇特的凹槽——那轮廓，赫然与玉雕蛇的底座完全吻合！

侯砚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散发着莹莹白光和红宝石血芒的玉雕蛇，从那描金匣中取出。玉蛇入手温润，那悸动的感觉更加强烈，仿佛它本身就在渴望回归此处。

他将玉雕蛇的底座，对准石柱顶端的凹槽，缓缓放了上去。

“咔哒。”

一声清脆悦耳的机括咬合声，在死寂的圣殿中悠然回荡。

紧接着，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玉雕蛇通体光芒大盛！温润的白光与炽烈的红光交织流转，瞬间照亮了整个石柱顶端！那螺旋纹路的白玉石柱，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自下而上，一道道繁复而玄奥的符文次第亮起！先是幽蓝，继而转为炽金！光芒沿着符文的纹路飞速向上蔓延，如同流淌的金色熔岩！

最终，所有的光芒汇聚于柱顶的玉蛇！

“昂——！”

一声低沉而威严、仿佛穿越亘古时空的奇异嘶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侯砚卿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震得他神魂激荡！

柱顶的玉雕蛇，在璀璨夺目的金光笼罩下，竟如同活物般缓缓“昂”起了它那白玉雕琢的头颅！蛇口微张，口中似乎衔着一点极其微小、却散发出纯粹金色光芒的物件！那金光如此纯粹，如此神圣，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直抵本源的力量！

与此同时，侯砚卿怀中的那个暗沉金匣，也骤然起了反应！匣体表面那枚暗红色的宝石，如同被唤醒的魔眼，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血光与石柱上神圣的金光激烈碰撞、交织，发出滋滋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声响！整个金匣剧烈地震动起来，匣体上那些古朴粗犷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与不祥！

侯砚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神异景象！玉蛇口中的金光……金匣爆发的血光……神圣与邪恶的激烈对抗！

就在这金光与血光交织、对抗达到顶峰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玉蛇口中那点纯粹的金光，骤然脱离了蛇口，化作一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金色光线，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射入侯砚卿的眉心！

“呃！”侯砚卿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九天雷霆劈中！

无数庞大而混乱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他的脑海！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符号、无法理解的音节、灼热的气流、冰冷的杀意……交织碰撞！他看到了燃烧的神庙、奔逃的人群、狰狞的异兽、华美的宫阙、还有……一张在无尽黑暗与血色光芒中若隐若现、模糊不清、却带着刻骨阴鸷与威严的脸！

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侯砚卿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手抱头，蜷缩在地！怀中的金匣“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表面的血光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那暗沉古朴的模样。石柱上的金光也渐渐敛去，玉雕蛇缓缓低下高昂的头颅，光芒消散，重新化作一尊冰冷的玉雕。

圣殿恢复了幽冷的蓝绿色光辉和死寂。只有侯砚卿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侯砚卿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大口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穹顶那幽冷的“星河”。

脑海中，那庞大的信息碎片并未消失，而是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知”。他无法清晰地描述或复述，但某些关键的信息，却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知道了那金匣中原本所藏之物的真正名字——“阿胡拉之眼”（ahuraseye），祆教传说中蕴含光明本源力量的圣物碎片。他也知道了霓裳娘子掌握的、足以致命的秘密——太子李亨（未来的唐肃宗）身边最信任的近侍宦官李辅国，其真实身份，竟是当年祆教圣物守护家族因叛乱被诛杀后、侥幸逃脱的唯一血脉！他隐姓埋名，潜伏宫中，处心积虑，正是为了寻回这失落多年的圣物“阿胡拉之眼”！而这条线索，不知如何被霓裳娘子所掌握！

这才是真正的催命符！掌握当朝太子心腹如此惊天隐秘，难怪会引来“五步蛇”李戾的灭口！李戾与东宫……究竟是何种关系？是替太子清除隐患？还是……另有所图？

而那道射入他眉心的金光……侯砚卿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额头，那里光滑如初，没有任何痕迹。但他清晰地感受到，某种东西已经与他融为一体。是“阿胡拉之眼”的碎片力量？还是……开启它的“钥匙”？

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石柱顶端那尊恢复了平静的玉雕蛇，又看向地上那个暗沉的金匣。金匣已空，或者说，它真正的核心，已在他的识海之中。

圣殿依旧死寂。穹顶的冷光幽幽洒落。侯砚卿缓缓捡起地上的金匣，入手依旧冰冷沉重。他知道，自己带走的，是一个足以颠覆无数人命运的惊天秘密，也是一个随时会将自己焚烧殆尽的恐怖火种。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沉寂千年的地下圣殿，转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向着那隐约传来水声和新鲜空气的、圣殿另一端的黑暗甬道，蹒跚走去。长安城的漩涡，此刻才真正向他张开了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