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篝火,雷隼天降
寂静林海的小溪边,夕阳的余晖终究被深邃的夜幕温柔吞噬。篝火在空地中央“噼啪”作响,跃动的橘红色火焰驱散了林间的寒意,也映照着围坐休憩的一行人脸庞。
凌骁小心地拨弄着篝火,确保火势稳定。火光在他沉静的脸上跳跃,映照出棱角分明的轮廓。背架和护匣放在身侧最安全的位置。睿睿吃饱喝足后,倦意袭来,蜷在凌玥铺开的柔软兽皮上,紧挨着她的腿边,翠绿的绒毛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小小的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已然沉入梦乡。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啾呜”梦呓,似乎在回味白日的奔跑。
凌玥没有睡意,她身周那层稀薄的净化领域光晕并未完全收起,而是如同最轻柔的纱幔,温柔地笼罩着熟睡的睿睿,持续滋养着它新生的力量,也隔绝了夜晚的寒气和虫豸的打扰。她望着跳跃的火焰,眼神宁静,似乎在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安宁。
墨甲兽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厚实的城墙,伏卧在篝火外围的上风口。它厚重的甲壳有效地阻挡了夜间渐起的凉风,为篝火边的人提供了温暖的屏障。它巨大的黑玛瑙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深邃的湖泊,倒映着跃动的火焰,半眯着,似乎在假寐,又时刻保持着警戒。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呼噜声,如同大地沉稳的呼吸,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凌渊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并未参与守夜。他双目微阖,似在调息,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但凌骁和凌玥都能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而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悄然覆盖了营地周围数百丈的范围。
夜渐深。林海深处传来悠远而不知名的兽吼,夜枭的啼叫在树冠间回荡,更衬得营地篝火的温暖与安宁。星河低垂,璀璨的银辉穿过高耸林冠的缝隙,洒落在静谧的营地。
当第一缕清冷的晨光刺破深蓝色的夜幕,驱散林间薄雾时,队伍已收拾停当,熄灭了余烬。睿睿在晨光中醒来,精神抖擞地伸了个懒腰,翠绿绒毛根根舒展,绿宝石眼眸明亮有神。
翻越“啸风岭”的路途,果然如其名。随着海拔升高,植被变得稀疏,裸露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脊骨,嶙峋狰狞。凛冽的山风从高处的垭口毫无遮拦地呼啸而下,卷起沙石,发出尖锐的嘶鸣,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呼吸都带着一股粗粝感。晨光被高耸的峰峦切割,在嶙峋的石壁上投下巨大而冰冷的阴影。
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凌骁走在最前,身体微躬,如同逆流而上的礁石,抵御着狂风的冲击,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为身后的妹妹和睿睿开辟相对稳定的空间。睿睿紧紧跟在凌玥脚边,翠绿的绒毛被晨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它努力压低身体,小爪子牢牢抓住岩石缝隙,不再像在林海中那样肆意奔跑,绿宝石般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面对自然伟力的敬畏。
凌玥周周的净化领域光晕微微流转,在狂风中竭力维持着一个相对平和的微气候,将最猛烈的气流和砂石阻挡在外。她秀眉微蹙,专注地维持着领域的稳定。
墨甲兽沉重的步伐在狂风中反而显得更加稳固,它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道移动的城墙。它黑曜石般的甲壳在呼啸的风沙中纹丝不动,巨大的头颅微微昂起,似乎在感受着风中蕴含的某种信息。
凌渊走在墨甲兽身侧,步伐依旧沉稳如山。他的衣袍在狂风中鼓荡,神情却是一片古井无波。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呼啸的风沙,投向垭口上方那片翻滚涌动的、铅灰色的厚重雷云。云层中,隐约有沉闷的雷鸣滚动,蓝紫色的电蛇在云层深处一闪而逝,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格外刺目。
“父兽,这风势和雷云有些不对劲。”凌骁顶着风,声音穿透风声传来,带着一丝凝重,“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的,而且这雷云,不像是刚聚起来的。”
凌渊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如鹰:“不是晨间生云。是残留的夜雷,被强大的生命能量冲突所激发,经夜未散。”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一声穿金裂石、饱含愤怒与痛苦的长唳,骤然撕裂了狂风的嘶吼,从垭口上方的雷云深处传来!那声音蕴含着强大的威压,令下方的凌骁和凌玥都感到心神一凛,睿睿更是吓得“啾”一声缩到了凌玥腿后。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裹挟着蓝紫色电弧的身影如同陨星般,猛地从雷云中坠落!它似乎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庞大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起狂暴的雷光与飓风,正是下方异常风势的源头,但它的动作明显带着一种力竭的踉跄和彻夜鏖战后的疲惫。
轰隆,那巨大的身影重重砸在距离队伍前方数十丈外的一处陡峭石台上,碎石飞溅,烟尘弥漫中,露出了它的真容——一头神骏无比的巨鹰,它的羽毛如同最深邃的夜空,点缀着点点银星般的纹路,翼展近十丈,边缘流转着细碎的雷光。头顶一簇如同王冠般的、闪烁着刺目电芒的银白色翎羽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然而此刻,这头本该翱翔九天、执掌风雷的王者,却显得异常狼狈。它身上有多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伤口边缘焦黑,流淌着暗金色的血液,更有一股阴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墨绿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在伤口深处蔓延,不断侵蚀着它的生机,压制着它本身的雷光。它挣扎着想站起,巨大的翅膀却只能无力地拍打地面,发出痛苦的悲鸣,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雷云隼王”凌渊眼中爆发出精光,认出了这圣兽山脉高空真正的霸主之一。同时,他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伤口中墨绿色能量的气息——与侵蚀睿睿、扭曲墨甲的力量,同源。
就在这时,那翻滚的雷云中,一道更加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暗绿色影子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尖啸,似乎想俯冲下来给予隼王最后一击,但似乎忌惮着什么(或许是下方队伍散发的气息,尤其是墨甲兽那古老沉重的威压和凌渊深不可测的气场),最终只是盘旋了一圈,重新隐没入浓厚的铅云深处。
“父兽,它”凌骁握紧了拳头,看着那挣扎的隼王,眼中既有对强者的震撼,也有对其伤势的惊心。那墨绿能量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
凌渊抬手,示意众人原地警戒,墨甲兽立刻发出低沉的威慑性咆哮,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锁定了石台上的隼王和上方的雷云。凌渊则独自迈步,顶着越发狂暴的风势,一步步沉稳地走向那受伤的王者。
他步伐看似不快,却在崎岖陡峭的山石上如履平地。每踏出一步,他周身便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沉凝如大地般的威势,将呼啸的狂风都排开数尺。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没有敌意,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本质的冷静。
雷云隼王感受到了陌生强大存在的靠近,挣扎着抬起头,那双原本应该锐利如电、此刻却因痛苦和侵蚀而有些涣散的巨大鹰眸,死死盯住凌渊。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残余的雷光在羽翼间噼啪作响,充满了警惕与不屈。
凌渊在距离隼王十步外站定。他没有贸然靠近,目光扫过隼王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尤其是在那不断蔓延的墨绿色能量上停留片刻。
“侵蚀入骨,雷源枯竭。”凌渊低沉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隼王耳中,也落入后方紧张注视的凌骁凌玥耳里,“强撑下去,本源耗尽,要么沦为那东西的傀儡,要么形神俱灭。”
隼王似乎听懂了,巨大的鹰眸中闪过一丝悲怆与不甘的怒火,挣扎的力道却更弱了。
凌渊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没有璀璨的光芒,也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点极其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光芒在他掌心浮现,光芒中隐隐浮现出极其古老、玄奥的符文虚影,散发出一种源自血脉、沟通天地的苍茫气息。这并非攻击性的力量,而是薪火部族传承自远古的——古巫灵契之力,是沟通、是约束、也是共生之誓。
同时,他左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极其隐蔽地一翻,几枚散发着奇异草木清气的银针和一块墨色、刻满细密回路的骨片无声滑入指间。那银针蕴含着精纯的生命能量,骨片则散发着稳固灵魂的波动。
“吾可助你拔除侵蚀,固本培元。”凌渊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奇特的安抚力量,“条件:百年灵契,守我部族疆域,护我薪火传承。期间,风雷之域任你翱翔,灵山福地供你栖居。契约成,你我为盟;契约拒,生死由天。”
他的话语如同古老的钟磬,敲在隼王的心头,也敲在凌骁凌玥的心上。这是以力为基,以契为约,既展现了解决隼王困境的能力,又提出了不容轻侮的代价。
隼王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那双鹰眸死死盯着凌渊掌心那点暗金色的古老契文,又感受着对方身上那深不可测的底蕴和袖袍中隐隐传来的、能克制它体内侵蚀之力的生命与灵魂气息。作为高傲的天空王者,它本能地抗拒束缚。但体内那不断吞噬生机的墨绿能量和濒临枯竭的本源,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它拉向绝望的深渊。
上方雷云中那股阴冷的恶意再次蠢蠢欲动。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风声在呼啸。
终于,隼王眼中最后一丝桀骜被求生的本能和对方展现出的、解决它绝境的可能所压下。它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带着无尽疲惫与一丝决绝的长鸣,巨大的头颅,向着凌渊掌心的方向,缓缓地、沉重地点了下去。
“善”凌渊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
他右手掌心的暗金色契文瞬间光芒大放,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隼王的眉心,同时,他左手快如闪电般挥出!那几枚蕴含生命精气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隼王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暂时阻隔墨绿能量的蔓延;那块墨色骨片则被他屈指一弹,化作一道乌光,印在隼王剧烈起伏的胸膛,稳固其动荡的灵魂本源。
紧接着,凌渊一步踏前,右掌直接按在了隼王伤势最重、墨绿能量最浓郁的一处伤口边缘,一股磅礴、精纯、蕴含着大地厚重与薪火不灭意志的雄浑灵力,混合着他古巫灵契的特殊力量,如同奔腾的熔岩,狠狠冲入隼王体内。
“唳——”
隼王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尖锐长鸣,它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伤口处的墨绿能量如同遇到克星,疯狂地扭曲、挣扎,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被凌渊那融合了古巫之力的灵力强行逼出、净化,暗金色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敛、愈合,它周身黯淡的雷光也重新开始汇聚、跳跃,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新生的活力。
狂风,不知何时渐渐平息。翻涌的雷云也悄然散去,露出一片澄澈的蓝天。
凌渊收掌后退,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番耗费心神的救治与缔约只是举手之劳。他负手而立,看着石台上气息虽然虚弱却已稳定下来、墨绿侵蚀尽去、正努力梳理着残破羽翼的雷云隼王。
隼王抬起头,那双巨大的鹰眸看向凌渊时,已没有了之前的警惕与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被束缚的不甘,有劫后余生的感激,更有对眼前这个人类深不可测力量的敬畏。它低垂下高傲的头颅,发出一声顺从的、悠长的鸣叫。
古巫灵契已成,薪火部族,再添一尊强大的守护灵兽。
凌骁和凌玥看着父亲那渊渟岳峙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震撼与自豪。墨甲兽发出一声低沉的、似乎带着认可意味的呼噜。睿睿从凌玥腿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那头气息虽然虚弱却依旧让它感到心悸的巨鹰。
凌渊的目光越过初愈的隼王,投向啸风岭的另一侧。在逐渐散尽的薄雾尽头,一座依山而建、隐约可见高耸哨塔轮廓的庞大聚居地,如同蛰伏的巨兽,已然在望。
“走吧”凌渊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归家暖意,“前面,就是铁杉林了。日落前,我们到家”。
队伍再次启程,雷云隼王挣扎着站起,虽然羽翼残破暂时无法高飞,却迈开强健的鹰足,沉默而坚定地跟在了墨甲兽庞大的身躯之后,如同新加入的、伤痕累累却威严犹存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