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雪·簪定海棠
“楚砚,”叶棠忽然抬头,“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考科举,”楚砚看着远方的炊烟,“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叶棠点点头:“那我……我想做个能帮你的人。”
话音刚落,她就红着脸跑开了,留下楚砚站在原地,心跳得像打鼓。他望着她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盏暖手炉,被知府看中,推荐去府学读书,学费全免。楚家的日子渐渐好起来,楚德海的腿伤痊愈后,接了些官府的活计,家里终于不用再为温饱发愁。
叶棠也十三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父亲叶文轩在邻县政绩卓著,被调回苏州府任通判,叶棠也搬回了府衙后宅。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却依旧常找借口去府学附近的茶馆,等楚砚放学。
“今日先生讲《战国策》,说‘士为知己者死’,你觉得对吗?”叶棠托着腮,听楚砚讲府学的趣事。
楚砚喝了口粗茶,认真道:“知己难得,若遇真心相待之人,自然该真心相报。”他看着叶棠,“就像你当年帮我家那样。”
叶棠脸一红,低下头搅着茶杯:“那时候我也是瞎帮忙。”
“不是瞎帮忙,是雪中送炭。”楚砚看着她,目光清澈而坚定,“叶棠,你是我的知己。”
叶棠的心“怦怦”直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春风拂过茶馆的窗棂,带来海棠花的香气,空气里仿佛都带着甜甜的味道。
这年夏天,苏州府举办赏花宴,邀请了府学的才子和官宦家的小姐。叶棠作为通判之女,自然要参加;楚砚也因文章出众,得了一张请柬。
宴会上,楚砚穿着一身洗得干净的青布长衫,站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中间,却丝毫不显局促。他谈吐文雅,对答如流,引得不少夫人小姐侧目。
叶棠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像朵盛开的海棠,站在人群中看着他。有贵公子上前邀她跳舞,她都笑着婉拒了。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青衫身影。
“叶小姐眼光不错啊。”旁边有夫人打趣,“楚公子虽家境普通,却是个潜力股。”
叶棠的脸微红,却没有否认。她知道,楚砚的好,不止是才华,更是那份历经磨难却依旧正直善良的品格。
赏花宴过半,楚砚被几个公子围住谈论诗词,叶棠独自站在海棠树下,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那楚砚就是个穷酸书生,还妄想攀附权贵,看他看叶小姐的眼神,真是司马昭之心。”
叶棠气得发抖,正要上前理论,却见楚砚走了过来。他显然也听见了那些话,却只是淡淡一笑,对叶棠说:“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走到无人的湖边,叶棠忍不住问:“他们那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楚砚望着湖面的荷叶,水珠顺着叶缘滚落,砸出细碎的涟漪,“与其和他们争辩,不如好好读书,将来用实力证明自己。”他转头看向叶棠,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睫毛上,眼底的认真比星光更亮,“而且,我看你的眼神,不是司马昭之心,是……真心实意。”
叶棠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湖面的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发烫的脸颊,也吹乱了她的心。她望着楚砚被霞光染暖的眉眼,忽然觉得,那些“木匠仔配不上大小姐”的闲言碎语,都像湖面的泡沫般不值一提。
那天晚上,楚砚送叶棠回府衙。走到熟悉的石板路上,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棠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想起白日里同窗的起哄,脚步慢了半分。
“今天诗会……先生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吟,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海棠纹样。
楚砚脚步一顿,侧头看她。灯笼的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像沾了晨露的花瓣。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不往心里去。”顿了顿,又补充,“先生说得……也不算错。”
叶棠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脸颊“腾”地红了,转身就想往前跑,却被他轻轻拉住了衣袖。
“等等。”楚砚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鼓足了勇气。他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支木簪。簪子是用老宅那棵百年银杏木雕刻的,浅黄的木纹里透着温润的光,样式简单却打磨得光滑如玉,簪头细细刻着一朵半开的海棠,花瓣边缘还留着小心翼翼的刀痕。
“这是……”叶棠惊讶地看着那支木簪,指尖微微颤抖。
“我爹教我刻的,练了很久。”楚砚的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双手捧着木簪递到她手中,指腹因常年握笔和刨木而带着薄茧,却异常轻柔,“上次赏花宴见你总盯着园里的海棠看,就想着刻一支送你。手艺不好,刻得歪歪扭扭的,你别嫌弃。”
叶棠接过木簪,指尖触到温润的木头,簪头的海棠花仿佛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她低头看着那朵小小的花,忽然想起他总在课间蹲在墙角削木头,原来不是在玩闹,是在偷偷准备这个。眼眶一热,抬头时却见他正紧张地攥着衣角,像在等待宣判的孩童。
“很好看。”她把木簪紧紧攥在手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簪子。”
楚砚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眼底的星光比街边的灯笼更亮。他抬手想挠挠头,又想起手上的薄茧,悄悄收了回去:“你喜欢就好,我还怕刻得太粗笨,配不上你。”
叶棠摇摇头,指尖反复摩挲着簪头的海棠花。木头的纹路里藏着他一刀一刀的认真,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来得滚烫。巷口的桂树被晚风拂动,细碎的花瓣落在她发间,与木簪的浅黄相映,竟生出几分相映成趣的温柔。
“我帮你戴上?”楚砚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