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寒雨侵人(1 / 1)

云舒小传 鸿雁瑜飞 1129 字 8小时前

“夫人好雅兴,奈何为夫实在没精力。”景修俨抬起了胳膊,撑在了后脑勺上。

慕云舒暖光中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景修俨的方向。

刚才景修俨听到动静,是掀开被子准备起身的,现在躺了下去,身体大部分都露在外面。他虽不怕疼,却有些挡不住慕云舒那坦率眼睛的直视。

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把被子又掀盖上了,倒显得气势很足似的。

这时候突然一道闪电过后,惊天炸雷响了起来,惊的景修俨下意识以为慕云舒会害怕,但看过去,隔着朦胧的纱,她仍旧在看向自己,眼神真挚平淡,因为那道闪电带来的光,更显得眼睛璀璨明亮。

屋中安静了好一会后,慕云舒再次开了口。

“《书解》有言,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你不是一直想要景家兴昌吗?站在高处,你如何能看到景家的沉疴积弊?景修俨!”

慕云舒起身,懵懂干净的眼睛凝向他,揪了揪自己的帕子,温声笑道

“你真的担不起你大哥对你的期望。”

说完,慕云舒便向殿外走去,不再言语。

她最后的话,明明是笑着的,却比任何冷沉犀利的话扎人来的疼,那是轻蔑、是鄙视、是睥睨、亦是失望。

景修俨从没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人如此轻飘飘地丢了回来,却砸的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霍然起身,掀开了纱幔,披上了衣服就跟了出去。

慕云舒已经出了濯缨阁,向不知处而去。

外面正在下着雨,整个天空黑沉沉的,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能直接冷到心底去。

景修俨几步就追上了慕云舒,元卜打着伞急急跟上。

“这么早又下着雨,你到哪里去?”

慕云舒似乎早猜到景修俨会跟过来,回眸冲他笑了笑,说道:“去看风景啊。”

景修俨眉头深蹙着。

他算是军旅之人,这点寒凉并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他摸不透慕云舒想要做什么。

这个时辰,连打鸣的鸡都还在睡,她到底是要去哪里?

“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景,能让你.......”

景修俨的话还没落下,就看到前面的含晖堂也亮着灯,甚至旁边的葳蕤簃也有光亮泄出来。但很快,灯光就都灭了下去,跟着不久,在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孤亮。

那是自己的大嫂跟贴身侍女。

主仆二人向着玄虚山房而去。

景修俨直觉慕云舒口中的风景跟大嫂有关,不解地问

“怎么回事?这么早,大嫂这是要去哪里?”

慕云舒俏皮一笑:“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二人跟了上去,发现大嫂经过玄虚山房,朝着碧泉斋去,接着从海棠坞的旁边出了内院,经宜得亭穿兰雪堂到了悬山房二门,直接绕过了影壁石。

“大嫂这是要出门?”

慕云舒停在了兰雪堂檐下的角落边,让蒹葭灭了灯笼,黑暗中,她温声道

“大嫂不出门,是接大哥回来。”

夜雨寒风起,穿过厅堂,吹向景修俨,他分明是个军旅之人,一向不怕冷,却在此时也感到了一阵从心底涌上来的寒意。他回眸看向元卜,想知道是什么事情。

元卜却也很茫然,昨日是乐予当值,他不清楚。

天空外雷声阵阵,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初夏时节的夜雨又冷又急,直接往人的心里砸。

很快,景修俨就看到了答案。

只见大嫂身穿一身雪白的衣衫,头上未簪丝毫钗环,手中平平地托举着一枚长命锁,一步三叩首,嘴里还念叨着“屿承回家。”

大雨瓢泼,打湿了大嫂的衣衫头发,她整个人在朦胧的夜雨中,犹如孤魂野鬼,诡异中透着几分凄凉。

落下的雨好似都化成为有形的利刃,直接插在了景修俨的心里,他愤怒地攥紧了拳头,低声喝道

“大嫂这是在干什么?谁让她这么做的?下了这么大的雨,为何不回去?”

“因为”慕云舒道:“这是母亲的意思。”

景修俨瞬间哑了声。

慕云舒又道:“母亲要大嫂在端午的前一天寅时三刻,缟衣素发,托举着大哥出生时,母亲为其打的长命锁,说是接大哥回家。实则意为克死大哥恕罪。

命她三步九叩,从兰雪堂过碧泉斋,经玄虚山房、含晖堂、濯缨阁、浮翠楼到秫禾馆再到祠堂。并于堂前跪到明日祭祀结束。”

景修俨愣在了当场,定定地凝视着风雨中的大嫂。

慕云舒回眸看向景修俨,笑了笑,很单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不带丝毫情感,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地说

“你看,本来从悬山二房到兰雪堂,再过宜得亭经客房,再过书楼就能直达景家祠堂,母亲偏偏让她绕了整个东院走。

玄虚山房是母亲的院子、含晖堂是大哥的院子、濯缨阁是你的院子、浮翠楼是澜川的院子。母亲这是要大嫂向景家所有子孙请罪呢。就连含晖堂的葳蕤簃,大哥儿子行舟的院子都不落。

大嫂是不是吃亏就吃亏在当日在大哥的灵堂前,许下了守节一生的誓言,所以才让母亲如此地肆无忌惮?景修俨,我说想帮帮大嫂,你恼我的大逆不道。若大哥在天有灵,现在会不会戳着你的脑门,骂你愚孝?”

景修俨久久无法言语,黑暗中,整个人都犹如被这寒气所吞没,他低垂着眼眸,声音暗哑低沉说道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若知道,必然会阻止母亲这般对大嫂。”

“因为这是后院的事。”慕云舒随着大嫂的行动也开始往内院走去,因为没有掌灯,她走的很慢。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景修俨,你是景家这一代中最有希望的一个,刚及冠便已是禁军都指挥使,景家在外因为有你,才能挺的起脊梁。

你也自知重要,从不敢懈怠惫懒,尽职尽责地在指挥使的位置上努力。可你在外拼搏,就管不了这后宅之事。你不知在这后院之中,有多少人在蹉跎着岁月,辜负着青春。她们消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岁月,消磨的更是景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