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就在她刚碰到慕云舒的时候,就被秋允棠单手给提了起来。
这女孩子年岁不大,吓得花容失色,大喊着:“谁推我,谁刚才推的我?”
然而人群之中,谁又能承认呢?
有人道:“许是你自己没站稳。”
女孩子委屈着站了起来,咕哝暗骂着。
慕云舒看了一眼乔玉婉,随即拿上了一根箭,径直上了独木桥。
“喂,你还没射呢。”郡主喊着。
慕云舒并没有理会,而是一瘸一拐地再次上了独木桥,每一次用那受伤的腿,就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她咬着牙,低垂着头,能看到水里自己的倒影。
天空之上,白云在浮动,悠闲自在,就像蝶山之颠的流云,浪迹到了这片天空,看似自由随行,实则已被困囿在这一方之地,想走无风,想散有雨,只能在这里,与静水相对。
慕云舒边走边道:“我出生于山野,躬耕于边地,是岚国星海黎民,居山河率土之滨。所行不偏、所依不匪。执家言顺,正娶明媒。
于情,我承蒙盛邀,欣然赴会,是为客。于礼,我谦逊恭谨,尊卑次序,是为安。却屡受羞辱,责之以贫。邀我者,是此不是彼,轻慢者,是彼不是此。谁对谁错,轻谁辱谁。当之以见。”
慕云舒一说完,乔老夫人脸上有些尴尬地看了王妃一眼,王妃面上严肃,沉默下来。
此时慕云舒已经努力走到了中间,缓缓直起了身,仿若立于天地一粟,她肩背打开,双手拉满了弓,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箭,轻笑道:“抱歉,你没有赢的机会了。”
话说完,她的手瞬间松开,箭如银色闪电,直飞而去,连射三个灯笼后,落入水中。
箭落水的刹那,水面清波浮动,上面彩绸翻飞,三道垂帘同时落下。片片彩点悠悠飞舞,散漫随性。
乔玉嫦目光瞪大了几分,随即大叫道:“你耍赖,怎么能连射?”
慕云舒步履蹒跚地挪着,目光坦坦荡荡地回:“我耍什么赖?你们从一开始也并没有说,不能连射。”
乔玉嫦瞠目结舌,乔玉郎哑口无言。
陆易安激动的把脚一跺,一掌拍在景修俨的肩上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喜欢嫂子了,我现在也喜欢。”
乐予站在后面,暗戳戳地道:“你不能喜欢。”
景修俨却是整个人僵立在那,心头若万千雪花飘落,柔软的碰都不能碰,又好似在瞬间凝结成了冰雪,扎的浑身钝痛。
慕云舒却疼的再也坚持不住,半跪在地上,身体晃了一晃。
乔玉郎见状,心有不甘地道:“既然如此,也没说不能增加阻挠,我来晃晃。”
说着他就要去对独木桥下手,元卜先一步拦住,劝道:“我劝你最好不要。”
乔玉郎回眸看了眼景修俨这个煞神,又不甘心地退了回来。
身后传来了加油的声音,都在暗暗给慕云舒打气,只要她走完这段独木桥,她就赢了。
慕云舒稳住了身形,再次倔强地站了起来,朗声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我为民,有何可轻之?轻之于我,还是轻之于陛下所言?
轻之我种,可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材,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藩殖。
轻之我身,可伊尹负鼎,太公屠牛,宁戚饭牛,皆有补益于世,而未蒙其泽者,遇与不遇也。
轻之我长,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寸山河一寸金,贫瘠富庶,不尺与人。
所以,敢问,我之来处,究有何轻?”
话说完,慕云舒也走到了独木桥的尽头,再也坚持不住,摔跌而下,被景修俨扶住。
两岸无论男女,皆被慕云舒的话给说安静了。
有些人明白,慕云舒前半段说在王府轻视她的人,真正轻视的是王府,是陛下。而后半段则是从她的职位、身份和长大的地方反驳他们的轻视。
最后她问,她来自山野之地,到底有什么好轻视的呢?
句句掷地有声,字字有理有据,把人说的哑口无言。
虽有些人不屑于她如此的冠冕堂皇,但也有些敬佩她的文采卓然,勇敢聪慧。
水榭阁楼之上,恒安王陪着太子殿下,遥遥立于栏杆边上。太子负手而立,望着倒在景修俨怀中的慕云舒,笑着对王爷说道
“父皇治国已经这般厉害了?一个来自边野山地的小姑娘竟有文官进士之才。好一句,我之来处,究有何轻。今年本宫的应试题有了。”
恒安王理着他那长长的髯须,悠悠道:“碧玉年华,文辞斐然,便有异禀天赋,也定然须名师教导。只怕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太子虚空点了点景修俨的位置:“忍人所不能忍,景家这位公子,是个人物,看来景家复兴,指日可待。雁昇的眼光,并不差。”
恒安王垂眸:“只怕陛下还有心结。”
“你不懂!”太子手轻拂着栏杆:“父皇这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台下,郡主见今日这风头全让慕云舒给抢了,原本射到景修俨来给自己送贺礼的环节也让乔玉郎生生给打断,气的郡主安排人,直接把乔玉郎给丢到池子里去了。
慕云舒被王妃安排到了后院,由太医看诊,发现腿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先是进行了针灸去淤血,然后上了药,并再三叮嘱接下来的时间要好好养着。
景修俨对王妃和郡主都表示了感谢。
生辰宴后,郡主亲自来送了景修俨,景修俨先把慕云舒安置上马车后,和郡主在廊下话别。
“景哥哥,今天是我照顾不周,让你受委屈了,真是对不起。”
景修俨站立的方向是慕云舒所在的马车方向,好让慕云舒掀开帷幔就能看到自己。
他负手而立,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该向你道歉。你不责怪,我已经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