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转过身来又给宋菲菲磕起了头：“东家，小的知错了，不该起贪念。小的一家愿意卖身做工偿还债务，求东家给小的全家一个机会，让我年迈的老娘和幼子保留自由身。”
前日已经结痂的额头再次流出鲜红的血来。
宋菲菲倒是从周掌柜的神情里看出几分真心来。
她垂眸凝视着周掌柜额头不断渗出的鲜血，她忽而轻笑出声，银铃般的声音里却浸着刺骨寒意：“既知幼子是读书的好苗子，又何必让他见识这世间最腌臜的交易？”
周掌柜此时心中也是万分后悔，他打理绸缎庄的生意打理的一直都很好。
起初，宋志明每月还会查查账，后来就三月查一次，半年一次，再往后就彻底对他放下心来，再也不查了。
如此一来，就养大了周掌柜的胆子。
最开始，他只敢低价买一些瑕疵布回去给家里人穿，慢慢的他就开始低价买好布。
布买的多了，家里人根本穿不完，而且就算布料再便宜，也是需要银钱来买的，周掌柜就打算把家里多余的布卖出去赚些差价。
就这么做了几次，让他尝到了甜头，他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就这样，他走上了不归路。
可他也不后悔，他让家里所有人都体验了几年有钱人的生活。
若不是有钱，他也没办法让二儿子去学院读书，以后更不会有考取功名的机会。
周掌柜还想开口解释一番，周家其他人却比他的速度快。
周掌柜的大儿子满脸愤恨的看着周掌柜，厉声质问：“爹，你也太偏心了，二弟是你儿子，我也是你亲儿子啊！你怎么能让我卖身为奴呢？”
周掌柜的二弟和二弟妹也都纷纷开口：“就是啊，大哥，事情是你做的，你卖身还债就好了，为什么要我们全家与你一起给人家当奴才啊？”
“大哥，我们分家吧！以后各过各的，可别什么好事我们二房都捞不着，这些狗屁倒灶的事都能赶上。”
周掌柜的夫人不干了，“二弟妹，你说什么呢？你们二房这些年跟着我们大房享了多少福，明眼人都知道。
现在我们大房出事了，你们就想跟我们大房撇清关系，想的美。”
周掌柜听到弟弟两口子的话，也有些寒心。
从小到大，一直是他这个当大哥的照拂着弟弟。
这几年家里日子好过了，他也从未想过把他们分出去。
弟弟一家甚至把他当成了钱庄，常常管他要银子。
他赚的银子有一半都是被二弟一家给挥霍了，否则今天也不会还不上东家的银子。
不过，对于大儿子他确实是有些愧疚的。
大儿子小时候 ，家里条件不好，大儿子从小就要帮家里干活。
等家里条件好的时候，大儿子年岁已经大了，错过了开蒙时间，早已不适合送去学院读书了，他只能培养二儿子。
现在家里遭难了，又要大儿子跟他一起卖身还债，他愧对大儿子。
“老大，爹对不住你，可你奶奶年纪大了，你弟弟有读书天份，只有他出人头地了，我们家才有改换门庭的机会啊！”
周掌柜话音未落，周家长子突然扯着嗓子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改换门庭？爹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你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大儿子！
二弟读书用的是最好的笔墨纸砚，我却只能给家里干活，大字都不认识一个。
现在要卖身为奴了，倒想起我是周家血脉了？
怎么？我是老大我就该死呗？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想法？你有没有替我考虑过外人是怎么看我的？
每次出门，你都会很骄傲的介绍二弟，说他读书好，夫子常常夸奖他。
轮到我的时候，就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这是我大儿子’。
怎么？我很拿不出手，是吧？
你带我出去丢你的脸了，是吧？
你是不是都恨不得没生过我才好？”
周掌柜从不知道大儿子心里对他有如此深的怨念。
“老大，你……”
周掌柜想跟大儿子解释解释，可张开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儿子会这么想，绝对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看来还是他没有一碗水端平啊！
宋菲菲饶有兴致地听着这出闹剧，指尖轻轻叩击扶手。
周掌柜二弟夫妇趁机扑通跪在她面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东家明鉴！我们二房只是老老实实的乡下人，根本就不知道我大哥做了这种事。
您也知道，我们是二房，家里都由大哥当家，我们不过是跟着讨口饭吃！求东家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
“住口！”周掌柜突然暴喝，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沟壑滚落，“长兄如父，当年爹临终前把你们托付给我，我就算倾家荡产也没让你们饿着冻着！如今大祸临头，你们竟……”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转头看向宋菲菲，“东家，我愿卖身进宋府做工，只求您能否让我娘和两个儿子保留自由身？”
宋菲菲眼皮轻抬，从上到下打量起了周掌柜。
“做人，你不太成功。
但作为家人，你还是不错的。
好了，看在你一片孝心，和爱子之心的份上，我可以让你娘和二儿子保留自由身。
但宋家其他人都必须留在宋府为奴为婢，直至还清所有债务为止。”
宋菲菲并不同情周掌柜的大儿子，她可是打听了的，这个周家大郎平日里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却每日里招猫逗狗的。
他自己都从未想过自己的出路，还享受着周掌柜给他提供的好生活，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抱怨。
至于周掌柜的弟弟一家完全就是趴在周掌柜身上吸血的蚂蝗，能同富贵，却不愿共苦难，想的美。
周掌柜的二弟妹听闻，尖叫着扑向周掌柜：“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贪财，我们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喘息间，周掌柜就被她挠了个满脸花。
可周掌柜却只是沉默着，任由指甲在他脸上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