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陨石尘埃如同死去的星辰骨灰,粘附在叶尘残破的衣袍上。他仰躺着,左臂紧握那枚染血的玉简,暗金色的石族血液在指缝间凝固,如同冰冷的烙印。头顶,是葬星回廊破碎的天穹,巨大的血色残阳如同凝固的伤口,将凄艳的光泼洒在漂浮的陨石碎片和远处那片由星辰残骸构成的、散发着无尽死寂的坟场上。空气中弥漫着星尘的冰冷和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
“咳…咳咳…”王虎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带着内脏破碎的嗬嗬声。他躺在不远处,雪白的头发散落在灰黑的陨石尘埃里,晶化的右臂和左腿在血色残阳下折射出冰冷坚硬的光泽,那层黑曜石般的晶化,已从腰腹的伤口处向上蔓延,侵蚀了半边胸膛,冰冷的质感甚至透过了残破的衣物。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晶化部分细微的“咔嚓”声,仿佛一尊正在缓慢碎裂的石像。
“虎叔…”小七跪坐在王虎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她失明的右眼深处,那流动的暗蓝色幽冥光泽在残阳下显得更加深邃粘稠,如同封存着一片液态的九幽。左眼的黄泉视界中,王虎的生命光焰已微弱到几乎与周围的死寂星尘融为一体。她徒劳地试图将体内新生的幽冥之力渡入王虎体内,但那冰冷的能量一接触晶化的躯体,便被无情地排斥、消散,甚至引动王虎体内残留的湮灭之力微微波动,带来更剧烈的痛苦。
叶尘挣扎着坐起,胸口的混沌祖符传来阵阵灼痛,那是与巨兽右眼共鸣后的残留。他看向王虎,看着那不断蔓延的晶化,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石族老族长和战士们的晶尘仿佛还在眼前飘散,与这血色残阳交织成一幅绝望的挽歌。葬星回廊…星辰核心…破界梭沉睡…希望如同指间沙,飞速流逝。
“不能…在这里…”叶尘的声音嘶哑,带着岩石摩擦般的决绝。他猛地闭上眼,意识沉入气海深处,疯狂地沟通那枚黯淡的混沌祖符。祖符核心,那点属于混沌巨兽的本源印记,在叶尘不顾一切的意志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亮起一丝微光。
嗡——!
一股熟悉的、源自血脉的牵引力骤然降临!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叶尘自身!他身下的陨石尘埃无声地扭曲、旋转,一个仅容三人通过的、流淌着混沌雾气的漩涡入口,在他身前缓缓张开!入口深处,那扇熟悉的、布满铜锈与古老刻痕的青铜巨门,在迷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混沌空间!在绝境之下,叶尘再次强行打开了这最后的避难所!
“走!”叶尘低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几乎完全晶化的王虎拖起,背在背上。晶化的躯体冰冷沉重,如同背负着一座黑曜石小山。小七连忙搀扶住叶尘摇摇欲坠的身体,三人踉跄着,跌入那混沌雾气翻涌的漩涡之中。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下一刻,双脚已踏在冰冷坚硬的青铜地面。眼前,是那片亘古不变的迷蒙空间,中央,那扇高达百丈、散发着苍茫气息的青铜巨门静静矗立,门缝中依旧流淌出丝丝缕缕、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混沌清气。
“呼…呼…”叶尘将王虎小心地放在巨门前的青铜地面上,自己则脱力般单膝跪地,仅存的左臂撑着地面,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右臂白骨处的剧痛,那裸露的森森臂骨上,缠绕的墨绿毒气在混沌清气的刺激下,又开始不安地蠕动。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青铜巨门那紧闭的门缝中,流淌出的混沌清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不再均匀散逸,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散发着温润白光的清流,如同拥有生命般,蜿蜒流淌,精准地缠绕上叶尘那白骨森森的右臂!
“呃!”叶尘身体一颤。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与酥麻!那温润的清流所过之处,墨绿的幽冥毒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被迅速逼退、净化、驱散!更令人震撼的是,他那裸露的、焦黑的白骨臂骨,在清流的包裹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粉嫩的新肉、交织的血管、坚韧的筋膜!
血肉再生!断肢重塑!
这混沌清气,竟蕴含着如此磅礴的造化生机!
叶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臂,感受着血肉生长的酥痒和力量回归的暖流。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种,再次在心底点燃!他猛地看向躺在身旁的王虎,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这清气能净化幽冥毒,重塑血肉,或许…或许也能逆转王虎的晶化!
他挣扎着站起,仅存的左掌引动一丝门缝中流淌的清气,小心翼翼地按向王虎那已晶化到胸膛的黑曜石躯体!
然而——
嗤!
那温润的清气在接触到晶化躯体的瞬间,竟如同水滴落在烧红的烙铁上,瞬间汽化消散!非但没能渗透分毫,反而引动了王虎体内沉寂的湮灭晶核!一股微弱的、却充满排斥性的湮灭波动从晶化躯体中荡开,将叶尘的手掌猛地弹开!
“不行…”叶尘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这清气,无法逆转湮灭之体带来的晶化!王虎的躯体,正在不可逆地走向永恒的“归虚”!
“尘哥…你看门!”小七带着惊惧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尘猛地抬头,看向青铜巨门!
只见那流淌着清气的门缝深处,不再是迷蒙的混沌,而是…猛地睁开了九只巨大的眼睛!
九只瞳孔,每一只都如同独立的宇宙漩涡,由无数旋转生灭的紫金星璇构成!它们并非血肉之眼,而是纯粹由混沌法则凝聚而成的、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的苍茫与威严的…混沌之瞳!
九只巨瞳,毫无感情地、冰冷地俯视着门前的渺小三人。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世界本源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叶尘刚刚重塑的右臂瞬间僵硬,混沌金丹和祖符如同被冻结,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滞!小七闷哼一声,右眼封印晶石上的血纹疯狂蔓延,失明的右眼中那暗蓝色的幽冥之力如同受惊的野兽,剧烈翻腾,几乎要冲破眼球的束缚!连昏迷中的王虎,晶化的躯体都发出了细微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呻吟!
“九——转——不——成——”
一个古老、沧桑、仿佛由亿万星辰共鸣发出的低沉声音,直接在叶尘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混沌的惊雷,震得神魂欲裂!
“勿——入——此——门——!”
警告!不容置疑的终极警告!蕴含着混沌本源意志的拒绝!
叶尘如遭重击,身体剧震,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染红了身下的青铜地面。九转…混沌九转!这是踏入此门的最低门槛!是混沌巨兽本源意志的绝对法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威压和警告中,叶尘染血的目光,死死地、近乎本能地,望向了那九只混沌之瞳的中央,那只最为巨大、最为深邃的瞳孔深处!
在那旋转的紫金星璇核心,在那无尽的混沌本源意志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倒影!
一个被无数条由纯粹混沌之力凝聚而成的、流淌着紫金符文的锁链,死死禁锢、缠绕的身影!那身影笼罩在破碎的月华之下,面容苍白而憔悴,额间那属于守墓一族的月牙印记黯淡无光,唯有那双眼睛,充满了无尽的疲惫、深沉的思念,以及…一丝穿越了时空阻隔、清晰传递到叶尘灵魂深处的、带着无尽温柔与担忧的眸光!
沈玉清!
他的母亲!被混沌的锁链,囚禁在门后的未知之地!
“娘——!!!”叶尘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刚刚因右臂重生而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残酷的景象击得粉碎!救母的希望就在门后,却被这冰冷的混沌法则拒之门外!九转不成,勿入此门!
嗡——!
九只混沌之瞳缓缓闭合,门缝中流淌的清气恢复了正常。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灵魂被碾轧后的冰冷余悸和深入骨髓的警告。
叶尘瘫倒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重塑的右臂无力地垂下,指尖深深抠入坚硬的青铜。他望着那扇重新变得沉寂的巨门,眼中充满了血丝、不甘、愤怒,以及…一种被命运玩弄的彻骨冰寒。
小七跪坐在他身边,失明的右眼中,暗蓝色的幽冥之力依旧在不安地翻涌。她看着叶尘痛苦的模样,又看向那扇巨门,嘴唇翕动,最终只是紧紧抓住了叶尘冰冷的手。
王虎躺在旁边,晶化的胸膛在混沌清气中微微起伏,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唯有那不断蔓延的冰冷晶化,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残酷。
混沌空间内,一片死寂。只有门缝中流淌的清气,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声响。血色残阳的余晖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将三人绝望的身影,长长地拖曳在冰冷古老的青铜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