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时,沈逸辰正站在车旁整理领带。米白色的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他深灰色的西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倒真有几分探访老友的闲适模样。林悦倚在门廊的罗马柱旁,浅杏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指尖缠绕着一缕垂落的发丝,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林伯父的老宅果然名不虚传。”沈逸辰走上台阶,目光掠过门楣上那块褪色的匾额——“知远堂”三个字是林悦祖父的手迹,笔锋遒劲,带着旧时代的风骨。他记得资料里提过,林家这栋老宅是民国时期的建筑,去年才完成修缮,里面藏着不少林震东的私人物品。
“沈总说笑了,不过是栋旧房子。”林悦侧身让他进来,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爸生前总说,房子越老,藏的故事越多。”她特意加重了“藏”字,眼角的余光瞥见沈逸辰袖口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里藏着微型摄像头,她在晚宴上就注意到了。
客厅的摆设还维持着林震东在世时的样子。酸枝木的八仙桌,墙上挂着的《松鹤图》,甚至茶几上那套汝窑茶具,都和三年前沈逸辰来拜访时一模一样。他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像是在欣赏陈设,实则在快速扫描:老式挂钟的摆锤频率正常,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口没有异常反光,墙角的落地灯线路没有被动过手脚。
“伯父生前最爱这张紫檀木书桌吧?”沈逸辰指着客厅角落那张宽大的书桌,语气带着怀念,“当年我来请教问题,总见他在这里办公。”
林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冷笑。那张书桌是父亲用来接待客人的,真正重要的文件,从来都锁在二楼的书房里。沈逸辰这话,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是啊,他总说这桌子稳当。”林悦转身去泡茶,背对着沈逸辰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按了两下——二楼书房的监控画面,此刻正实时传输到她的私人云端。
沈逸辰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屏幕亮着,显示的是茶具的图片。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时,忽然开口:“对了,上次听林总说伯父有本关于矿产勘探的手札?我最近对地质研究很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借来看看?”
来了。林悦端着茶壶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手札应该在书房,我上去找找。”
“不用麻烦林总,我自己上去就行。”沈逸辰站起身,语气自然,“顺便参观下伯父的书房,也算圆了当年的心愿。”他不等林悦回答,已经迈步走向楼梯,步伐从容,仿佛笃定她不会拒绝。
林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她走到客厅的复古立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藏着一个微型监控屏,屏幕上正显示着书房门口的画面。沈逸辰站在那扇梨花木门前,正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薄片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监控的收音功能捕捉到沈逸辰轻微的呼吸声,他推门的动作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林悦的指尖划过屏幕,切换到书房内部的摄像头:老式的柚木书架顶天立地,书桌上摆着林震东的铜像,窗台上的文竹长势正好,一切都和她昨晚布置的一样。
沈逸辰走进书房,反手带上门。他没有立刻动手翻找,而是先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个角落。当他的视线落在书桌旁的电脑主机上时,林悦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那台电脑是林震东生前用的,配置早就过时了。林悦特意没有换掉,就是为了引他上钩。她清楚地记得,父亲的核心数据从来不会存在本地硬盘,而是加密存储在瑞士银行的云端服务器,只有通过特制的加密U盘才能访问——而那枚U盘,此刻正躺在她的手包里。
沈逸辰走到书桌前,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屏幕亮了起来,弹出密码输入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解码器,连接到主机的USb接口上。监控画面里,解码器的指示灯闪烁着红光,显然在尝试破解密码。
林悦端起茶杯,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那密码是她上周刚换的,用的是动态密码算法,每六十秒更换一次,就算沈逸辰破解出当前密码,也根本来不及输入。
果然,三分钟后,解码器发出一阵短促的蜂鸣声,指示灯变成了黄色。沈逸辰皱了皱眉,拔下解码器,转而开始翻找书架。他的动作很快,却不慌乱,显然受过专业训练——先查书架第三层的精装书,再翻书桌的抽屉,最后连墙角的保险柜都试了试,密码锁的转盘被他转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监控屏上,沈逸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口已经被汗水浸湿。林悦看着他在书架前停顿,目光落在最顶层那排落满灰尘的旧书上——那里是她故意留下的破绽。
沈逸辰搬来梯子,爬上去取下最厚的那本《矿产资源图谱》。书的封面已经泛黄,他翻开扉页时,动作小心得像在拆炸弹。当他看到夹在书页里的那份牛皮纸文件袋时,眼睛亮了起来。
林悦的心跳微微加速。那文件袋上写着“澳洲铁矿废弃项目计划书”,是她昨晚熬夜伪造的。纸张做旧处理得恰到好处,边角泛着自然的磨损,里面的内容更是煞有介事:矿产储量被刻意压低,环保评估报告漏洞百出,甚至还夹着几张“地质灾害现场”的照片——其实是她用pS合成的。
沈逸辰抽出文件,快速翻阅着。监控捕捉到他手指划过纸张的动作,当他看到“预计亏损三千万”的字样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拿出手机,对着文件逐页拍照,闪光灯被他提前关掉,只有屏幕的微光映在他脸上,神情专注又急切。
就在他拍到最后一页时,手指不小心蹭过文件袋的封口——那里沾着林悦特意撒上的细滑石粉。监控镜头清晰地记录下这一幕:沈逸辰的拇指指纹,完整地印在滑石粉上,像一枚清晰的印章。
林悦看着那枚指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知道沈逸辰戴了超薄手套,但指尖的汗液还是会透过手套留下痕迹,尤其是在滑石粉的吸附下。这些痕迹或许不足以作为法律证据,却足够让她看清他的急切和破绽。
沈逸辰拍完照,把文件放回书里,又仔细擦了擦书脊,确保没有留下指纹。他爬下梯子,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翻动的痕迹,才拿起西装外套,快步走出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时,林悦已经关掉了监控屏,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闲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找到手札了吗?”她抬头看向沈逸辰,语气自然。
沈逸辰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没找到,可能是我记错了。书房的书太多了,看得我眼花缭乱。”他走到沙发旁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动作比刚才快了许多。
林悦注意到他右手的拇指在茶杯边缘蹭了蹭,像是在擦拭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拿起茶壶,给他续上茶水:“找不到就算了,反正那手札也没什么用。对了,沈总上次说的海外基金,有消息了吗?”
“还在评估。”沈逸辰放下茶杯,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会要开,先告辞了。”他的目光在客厅里快速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转身时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
送沈逸辰出门时,林悦站在门廊下,看着他的车汇入街道车流。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可她心里却像结了层冰。
回到客厅,她径直走上二楼,推开书房的门。滑石粉上的指纹还在,清晰得像是在嘲笑沈逸辰的谨慎。林悦拿起书桌上的铜镇纸,轻轻擦掉那些痕迹,然后走到书架前,取下那本《矿产资源图谱》。
文件袋还安静地躺在书页里,封口的褶皱和沈逸辰翻动时留下的折痕完全一致。她抽出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水印,只有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才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悦”字。
这是她留给自己的标记,也是给沈逸辰的陷阱。当他根据这份假文件制定策略时,就会发现自己一步步走进了她布好的局。
林悦将文件放回原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风带着香樟的气息涌进来,吹散了书房里残留的紧张空气。她拿出手机,给技术总监发了条信息:“鱼已咬钩,准备收网。”
屏幕亮起,显示收到回复:“明白。”
林悦望着窗外的天空,云层正慢慢散开。她知道,沈逸辰拿到那份假文件后,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行动。而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他自以为胜券在握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书房里,林震东的铜像静静地立在书桌上,目光似乎正落在她身上,带着无声的期许。林悦的手指轻轻拂过铜像的底座,那里刻着一行小字:“知远不惑,守拙存真。”
父亲,您看,我守住了。她在心里默念,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将所有的算计和交锋,都锁在了这扇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