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泰那声“圣旨到”的尖利余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燕王府每一个人的心上。澄心斋通往正殿的回廊,成了朱棣(意识b)走向屈辱与未知的荆棘之路。
他“欢快”地奔跑着,脚步踉跄,如同一个真正的痴傻幼童追逐虚无的糖果。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糖纸…好吃的糖纸…”,涎水顺着嘴角肆意流淌,浸湿了前襟。肩上崩裂的伤口渗出新鲜的血迹,在素色的中衣上晕开刺目的红梅,他却浑然不觉,仿佛那疼痛属于另一个躯体。
王彦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脸色惨白,想去搀扶,却又不敢,只能带着哭腔低喊:“王爷…慢点…当心脚下…” 声音淹没在朱棣那刻意放大的、毫无意义的傻笑和呓语中。
正殿内,香案早已摆好。王府属官、将领,在张玉、朱能的带领下,面色铁青地跪伏在地。空气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窒息感。殿门大开,裹挟着雪沫的寒风倒灌而入,吹得烛火明灭不定,映照着齐泰那张儒雅却冰封的脸,以及他身后黑压压一片、手按刀柄、杀气腾腾的京营兵士。
朱棣“奔”入殿中,对满殿的肃杀视若无睹。他直勾勾地盯着齐泰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如同饿犬见了肉骨头,猛地就扑了过去!
【“糖纸!给本王!好吃的糖纸!”】
“王爷不可!” “护驾!”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齐泰身后的京营护卫反应极快,两名彪形大汉如同铁塔般瞬间挡在齐泰身前!其中一人下意识地伸手格挡冲来的朱棣。
“嘭!”
一声闷响!朱棣“毫无防备”地被那护卫粗壮的手臂扫中,瘦削(饿的)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额头不偏不倚,正磕在香案的一角!
“咚!”
沉闷的撞击声,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朱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殷红的鲜血,迅速从他额角渗出,蜿蜒流下,与嘴角的涎水混在一起,糊了半张脸,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殿外呼啸的风雪。
齐泰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地上那具“尸体”。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他在判断,是真摔晕了?还是…装的?
足足过了五六息。
“呜…哇——!” 地上的人影猛地抽动了一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朱棣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手脚并用地拍打着地面,涕泪血水糊了满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坏人!打本王!头好疼!糖纸…糖纸飞了…赔本王的糖纸!呜呜呜…”】 他一边哭嚎,一边手脚乱蹬,甚至试图去抓旁边一个京营士兵的靴子。
那士兵吓得连连后退,面露嫌恶。
“殿下!殿下!” 王彦连滚爬爬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朱棣,哭喊着,“齐大人!王爷本就病体沉重,神志不清,您…您怎能纵容手下如此对待亲王啊!王爷若有闪失,陛下那里…如何交代啊!” 他死死抱住还在“挣扎”哭闹的朱棣,悲愤地质问,巧妙地抬出了建文的“仁德”名头。
齐泰看着朱棣那毫无章法、只有纯粹痛苦和委屈的哭闹,看着他额角汩汩流血的伤口,以及那糊满污秽、呆滞涣散的眼神,心中的疑虑被强行压下几分。这反应…太真了。那份源于生理痛苦的眼泪和鼻涕,那份孩童般的无理取闹…若非真疯,谁能演到如此境地?尤其还磕破了头,血流不止。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放松。看来,是真废了。一个疯子王爷,比一个装疯的枭雄好对付得多。
“哼。” 齐泰冷哼一声,不再看地上撒泼打滚的朱棣,目光转向跪伏在地的张玉、朱能等人,声音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冰冷,“陛下旨意,体恤燕王殿下病重,特命本官‘代天探视’,并‘整肃防务’,确保殿下能安心静养。自即日起,北平九门防务,由京营接管!王府护卫,为免惊扰殿下,需重新整编,由京营将士…协理!”
“协理”二字,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插在张玉、朱能等人心上!这是要彻底夺权!将王爷最后一点自保的力量也连根拔起!
张玉猛地抬头,虎目圆睁:“齐大人!王府护卫乃太祖钦赐,拱卫亲王…”
“张指挥使!” 齐泰厉声打断,目光如电,“你想抗旨?!陛下旨意,是让本官‘确保燕王殿下安心静养’!护卫整编,乃防微杜渐,以免有宵小借殿下病体,滋生事端!莫非…张指挥使心中有鬼,不愿交权?!” 他猛地踏前一步,气势逼人,“还是说…你想学那湘王府的逆贼,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湘王府逆贼”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冻结了张玉所有反驳的勇气!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额头上青筋暴跳,最终只能将满腔怒火和屈辱,化作一声沉闷的低吼,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末将…遵旨!”
朱棣似乎被这“遵旨”的声音刺激到,哭嚎得更大声了,手脚乱舞:【“坏人!都是坏人!抢本王的兵!打本王!本王要告诉父皇!告诉玄天上帝!呜呜…王彦!臭!好臭!本王要拉屎!”】 他突然停止了哭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扭动起来。
王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哭丧着脸:“王爷…王爷您忍忍…这大殿之上…”
【“忍不住了!要拉裤子里了!”】 朱棣尖叫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额头的血污,夹着腿,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跌跌撞撞就往殿外跑,边跑边喊:【“茅房!茅房!本王要去茅房!”】 他跑得东倒西歪,几次差点摔倒,目标却异常明确——殿外庭院角落那个专门给粗使下人用的、污秽不堪的露天茅坑!
“王爷!” 王彦惊呼着追出去。
殿内众人,包括齐泰和他带来的京营官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粗鄙到极致的“内急”闹剧惊呆了!看着燕王那毫无亲王尊严、如同丧家之犬般冲向茅坑的背影,齐泰脸上那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浓重的鄙夷和恶心所取代。疯子!一个彻头彻尾、连屎尿都无法自控的疯子!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威胁?
他厌恶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空气中那并不存在的臭味:“看好他!别让他…污了王府其他地方!”
两名京营士兵忍着恶心,跟了过去。
***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朱棣(意识b)一头扎进那臭气熏天、污秽不堪的露天茅坑角落。他背对着跟来的京营士兵和王彦,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真的在忍受着难以启齿的痛苦。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颤抖,并非因为寒冷或腹痛。
是恨!是滔天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恨意!是屈辱!是身为亲王却被逼得在仇敌面前装疯卖傻、甚至不惜奔向粪坑的奇耻大辱!额角磕破的伤口还在流血,混合着冰冷的血水,沿着脸颊滑落,如同血泪。肩头的伤也因刚才的“挣扎”而崩裂,剧痛钻心。
意识深处,一片死寂。意识A(永乐帝)如同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再无半点声息。那缕支撑他的、来自未来的帝王智慧和经验,彻底断绝了。此刻的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独自面对着齐泰冰冷的屠刀和这足以将人逼疯的绝境!
【‘示敌以弱…忍…最后一忍…’】 意识A沉寂前最后的意念碎片,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荡。
忍?如何忍?!
仪华断发入空门,心如死灰!
王府兵权被夺,护卫被“协理”!
齐泰如同附骨之蛆,下一步必然是断水绝粮,罗织罪名,直至将他彻底碾碎!
一股暴戾的、毁灭一切的冲动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冲出去!杀了齐泰!哪怕血溅五步,同归于尽!也好过在这粪坑边苟延残喘!
就在这时!
“王爷…” 王彦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蚊蚋般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惶,“府…府库…齐大人他…他带着人,拿着账册…去…去查抄府库了!还说…要清点所有用度…尤其是…军械库的账目!”
查抄府库!清点军械账目!
齐泰的动作,比姚广孝预料的还要快!还要狠!这是要彻底断绝王府财源,更要坐实他“私藏军械”、“图谋不轨”的罪名!一旦账目被找出破绽,或者被栽赃…那就是铁证如山!血洗王府,就在顷刻!
朱棣的身体猛地僵住!那毁灭的冲动瞬间被更冰冷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所取代!
他背对着众人,在令人作呕的恶臭中,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在外人看来,他是在痛苦地解决“内急”。只有王彦,借着角度的遮挡,惊恐地看到,王爷的手,深深地插进了茅坑旁边那堆冻得梆硬、沾满污秽的粪土和积雪之中!他的手指,死死地抠进了冰冷的泥土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仿佛要将这肮脏的大地撕裂!
【“呃…呃…”】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抖得更加厉害。那不是装的,那是灵魂在绝望和恨意的烈焰中疯狂灼烧、濒临崩溃的颤抖!
仪华在佛前断落的青丝,那空洞冰冷的眼神…
齐泰那高高在上、充满鄙夷的嘴脸…
湘王府冲天的烈焰…
王府护卫被缴械时那屈辱的眼神…
一幕幕画面,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反复鞭挞着他的神经!
【‘忍…最后一忍…’】
意识A的意念碎片再次微弱地闪过。
最后一忍…
朱棣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的血污、泪痕和不知是雪水还是汗水的混合物,在寒风中迅速结冰,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他赤红的双眼中,那焚心的痛苦和毁灭的冲动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决绝!
他猛地直起身,胡乱地提了提裤子,脸上再次堆起那种痴傻的、带着涎水的笑容,转过身,对着远处殿门口隐约可见的齐泰身影,用一种异常“欢快”却尖利刺耳的声音,如同孩童炫耀般大喊:
【“齐大人!本王拉完啦!不臭不臭!香喷喷!你要不要尝尝?!”】
他一边喊着,一边竟真的弯腰,用那只沾满污秽粪土的手,在那恶臭的茅坑边缘,狠狠地抓了一把半冻的污秽之物!然后,在身后京营士兵和王彦惊恐欲绝的目光中,他高高举起那只污秽的手,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跌跌撞撞地、朝着灯火通明的正殿,朝着那位兵部尚书齐泰,欢快地“奔”了过去!
【“糖!好吃的糖!给齐大人吃!嘿嘿嘿!”】
风雪呼啸,卷起他癫狂的笑声和那令人作呕的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庭院!齐泰站在殿门口,看着那个挥舞着污秽、如同恶鬼般扑来的“疯王”,儒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愕和…一丝本能的、生理性的恐惧与厌恶!
朱棣的“疯癫”,在这一刻,被他自己推向了最污秽、最不堪、却也最令人心悸的巅峰!他用最极端的方式,将“疯王”的烙印,狠狠地、污秽不堪地,砸在了齐泰和所有应天使者的脸上!
而在那癫狂的笑声和挥舞的污秽之下,是他被彻底碾碎的自尊和一颗在绝望深渊中,为最后反击而积蓄的、滴血的、疯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