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秋芬“嗤”地笑出声,手死死抠着门框:“老婆子我耳朵不聋!村里都炸锅了,你陈诚昨天把秦家那小子给废了!今儿个就来借刀,怎么着,还想杀人灭口啊?我告诉你,别以为我老婆子怕事,惹急了我就去报公安!”
陈诚心里猛地一沉,这风声也太快了。
“婶子,那是他们先欺负晓莹,我才……”
“滚蛋!”吕秋芬不等他把话说完,嗓门陡然拔高,手上猛地一推,就要把门拍上,“我们老何家的刀,不外借!更不会借给你这种沾了血的凶神!”
陈诚也是急了,一脚就抵住了门缝:“婶子,您要是不信,就跟我走一趟,亲眼看看那狍子,不就啥都清楚了!”
“把你的臭脚拿开!”吕秋芬脸都气白了,声音尖利,“我们老何家不欠你陈诚半拉子情分,少在这儿耍无赖!”
“大清早的,吵吵把火的,干啥呢?”一个沙哑却透着股劲儿的声音从屋里头闷闷地传出来。
屋里头那沙哑却透着股劲儿的声音刚落,门帘一挑,吕秋芬身后转出个老汉。
老汉身形不算壮实,甚至有些单薄,可那股子精神气,却像顶门立户的柱子。
“老头子,你可算出来了!你瞧瞧这陈诚!”吕秋芬一见自家男人,憋了一早上的火气全找到了出口,指着陈诚,唾沫星子横飞,“他一大早跑来借咱家杀猪刀,安的什么好心?昨天刚把秦家那小子给废了,今儿个就来借刀,这是要干啥?想杀人还是怎的?!”
何老二眼皮都没抬一下,对老婆子的话充耳不闻。他目光落在陈诚身上,又移到陈诚肩上那两条晃眼的白眼鱼。
“陈诚啊,”何老二声音不高,带着点烟火气,“你提溜着鱼过来,有事?”
“何叔!”陈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鱼往前又送了送,语气恳切,“我昨儿个运气不赖,在山里套着头傻狍子。这不是寻思着跟您借刀,好歹给拾掇出来嘛。这两条鱼,不成敬意,您和婶子尝个鲜。”
何老二没立刻答话,就那么看着陈诚,足足有那么几息的功夫。
院里的北风还在打着旋,刮得人脸皮发紧。
吕秋芬在一旁还想开口,被何老二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忽然,何老二一摆手,竟是绕过自家老婆子,抬脚就往院门外走。
“我跟你去瞅瞅。”
“老头子!”吕秋芬这下是真急了,一把死死拽住何老二的袖子,声音都变了调,“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他昨天才砍了人,今天就来借刀,你还真敢跟他去?万一他……”
她不敢往下说,那眼神里的惊惧却明明白白。
何老二胳膊一挣,甩开吕秋芬的手,脸沉了下来。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懂个屁!”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可那话里的分量,却砸得吕秋芬一个趔趄。
“三年前,要不是陈诚这小子,我这条老命,早他娘的喂了山里那头饿狼了!”
这话一出,吕秋芬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合上。
何老二不再理会她,扭头对陈诚道:“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屋里取刀。”
吕秋芬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疯了,都疯了!一个个都不听劝,早晚要出事!”
那声音尖细,透着一股子无能狂怒。
何老二对自家老婆子的抱怨,连眼角都没扫一下,径直转身回了屋。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多时,何老二重新走了出来。
他手里多了一件用破旧棉布裹着的长条物件,从那鼓鼓囊囊的形状判断,正是平日里轻易不示人的杀猪刀。
老汉身上已经套了件厚实的旧棉袄,头上戴着顶油光锃亮的狗皮帽子,帽耳朵耷拉下来,护着脸颊。
他几步就跨出了院门,动作利索。
“走,前头带路,我去看看你那狍子。”
陈诚胸口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长长吁出一口气,赶紧又把肩上的鱼递过去:“何叔,这鱼您先拿着。”
何老二摆了摆手,没接那鱼。
“等我亲眼见着狍子再说。少废话,走吧。”
说完,他迈开步子,当先朝村外走去。
风雪依旧刮得紧。
两人一前一后,脚下积雪咯吱作响,朝着陈诚家方向走去。
雪粒子抽打在脸上,生疼。何老二拢了拢衣领,闷声走了好一段,才突然开了口:“秦天赐那事,村里都传遍了。”
陈诚嗯了一声,脚下步子没乱。
“他带人堵我家门,想抢狍子,嘴巴不干净。”陈诚的声调没什么起伏,“我给了他一刀。”
何老二从鼻子里哼了声:“那小王八犊子,是欠收拾。不过……”
话到嘴边,他又顿住了,侧头瞥了陈诚一眼,那神情里多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你小子,以前可没这股子狠辣劲儿。”
陈诚没接话,雪花落在他有些散乱的头发上,悄无声息地化了。
“何叔,人总是会变的。”他声音不高,却很沉。
“最好是往好道上变。”何老二嘟囔了句,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加快了些脚步,天色阴沉得厉害。
拐过几个弯,陈诚家那有些破败的院子总算到了。
院子当间的雪地上,一只肚子滚圆的傻狍子直挺挺地躺着,皮毛在风雪里依旧显得油光水滑。
何老二快步走上前,直接蹲下,伸手就去拨弄狍子脖颈处的皮毛。
他看得仔细,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
“嚯!好家伙!”何老二猛地站起身,拍掉手上的雪沫子,语气里满是遮不住的惊叹,“这玩意儿,少说也得三十来斤!套得真利索,脖子上一道清晰的勒痕,一点没糟践!”
他扭头看陈诚,啧啧称奇:“你小子,行啊!这手气,绝了!”
“何叔,咱把它吊起来?”陈诚指了指院角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
两人合力,费了些周折,总算把沉甸甸的狍子用粗麻绳捆了,吊在那老槐树虬劲的横杈上。
何老二将那用破旧棉布层层包裹的长条物件递给陈诚,自己则识趣地退开了两步。
“你来,还是我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