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端倪(1 / 1)

盛紘其实并不愚蠢。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碍于情面,或是权衡利弊后,选择了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但此刻,盛长枫的断臂,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捅破了他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这断的不仅是他一个儿子的前程,更是他盛家的未来根基!

是他盛紘在官场立足、光耀门楣的希望之一!

纵使盛长枫此次春闱未必能高中,但只要他肯用功,盛家资源堆砌,将来未必不能谋个出身!可

如今,一切皆成泡影!

这触碰了他的绝对逆鳞!

他绝不允许有人伤害盛家的根基,伤害他盛紘的子嗣前程!

“紘郎……这……我……妾身……”

林噙霜被盛紘那冰冷刺骨、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

方才脱口而出的“不行”已经暴露了她的心虚和恐惧,此刻在盛紘的逼视下,她只觉得舌头打结,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越是慌乱,就越显得可疑。

“冬荣!”

盛紘看着林噙霜那副惊慌失措、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他红着眼睛,猛地厉声喝道:“给我把林小娘押到祠堂!严加看管!”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还有这周雪娘!”盛紘伸手一指,连带着脸上还有几分彷徨的周雪娘也要一并带走,“也一并押过去!”

“其余闲杂人等,统统给我退下!长柏,你留下照看枫儿!”

“还有,长权,你也回去歇着!”

他此刻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命令不容置疑。

“父亲……”

盛长柏看着父亲盛怒的模样,又看了一眼重伤昏迷的三弟,最终没有出言阻止。

他理解父亲此刻的愤怒和必须弄清真相的决心,他沉声道:“是,父亲。儿子定会照看好三弟。”

他留在盛紘身后,看着被冬荣带着两个粗壮婆子毫不客气地架走的、哭嚎挣扎的林噙霜和周雪娘,眼神复杂。

待众人退去,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盛长枫的伤势,那触目惊心的断臂和昏迷中依旧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脸庞,饶是他一贯沉稳持重,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怒,仔细交代了盛长枫屋里的侍女务必精心照料,按时换药,有任何情况立刻禀报。

随后,他转向一旁“脸色苍白”、“神情低落”的盛长权,招了招手:“权哥儿,随我来。”

兄弟二人沉默地穿过回廊,来到了西角门附近的事发现场。

虽然已被“锋刃”小队迅速清理过,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气,以及地面、墙角几处不易察觉的凌乱痕迹和零星血迹,依旧昭示着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盛长柏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鹰隼,仔细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地面上那半截被刻意留下的、染着暗红血迹的粗布腰带上。

他蹲下身,用指尖小心地捻起布料边缘,凑近烛光仔细查看。

那粗糙的、歪歪扭扭的针脚,正是扬州黑市低劣货品的典型特征。

他又抬眼,扫过现场那几处被刻意弄乱的痕迹——撞歪的花盆、踩踏的草丛、墙角一处疑似被重物磕碰的痕迹……

一切都指向“混乱搏斗”,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刻意感。

最后,他的目光沉沉地、若有所思地投向了不远处灯火已熄、一片沉寂的泽与堂方向。

他没有说话,但紧抿的薄唇和眼中那深沉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与浓得化不开的失望,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着他的判断。

“二哥哥,你……你发现了什么吗?”

盛长权站在一旁,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不安,仿佛一个被今夜变故惊吓到的无辜弟弟。

“唉……”

盛长柏忽的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盛长权,特别是他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臂。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最终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他看着盛长权那“苍白”而“困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惜和挣扎,最终只是沉声道:“没什么。只是些宵小之徒,胆大妄为罢了。”

“权哥儿,你受了惊吓,又带着伤,今夜之事不必多想,回去好生歇息吧。”

“一切自有父亲和为兄处理。”

他选择了隐瞒。为了家族表面的和睦,为了不将尚未入仕的幼弟卷入这肮脏的漩涡,更为了……保护这个看似无辜的弟弟。

他怀疑林栖阁,甚至隐约觉得此事隐隐针对的可能是泽与堂……

只是,眼下他没有证据,也不愿深想那可怕的后果。

此刻,他只想将此事定性为外贼作乱,尽快平息风波。

盛长权“顺从”地点点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疲惫”:“是,二哥哥。你也早些休息。”

在翠茗的搀扶下,他“虚弱”地转身,朝着泽与堂走去。

看着盛长权“虚弱”的背影,盛长柏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您糊涂啊……”

……

回到泽与堂,盛长权挥了挥手,示意翠茗出去,只留下徐长卿随他一起走进了书房致远堂。

“啪!”

关上房门。

盛长权脸上那刻意维持的“苍白虚弱”瞬间褪去,如同卸下了一层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徐长卿无声地递上一块温热的湿毛巾。

盛长权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仿佛要洗去什么无形的尘埃。

他走到桌边坐下,不紧不慢地、一层层拆开自己手臂上包裹的纱布。

那所谓的“伤口”,早已愈合得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粉痕。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光洁无损的掌心,感受着肌肤下温热的生命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弧度。

“王总镖头那边,处理干净了?”盛长权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回公子,已按计划办妥。”徐长卿垂首低声道,“过山风的尸身,由王峰亲自带人处理。”

“他们用那秃尾鼠的短刀,在其胸腹致命伤口附近又反复捅刺了数下,伤口边缘凌乱,足以造成被同伙在混乱中‘黑吃黑’或‘误伤’致死的假象。随后,尸身与其他匪徒……”

说到这里,徐长卿顿了顿,而后接着道:“除了刻意留下的那两个地痞尸体外,其余的都一同装入浸了桐油的麻袋,缚以重石,已于半个时辰前,由隐秘水道运出城,沉入汴河最湍急的河段深处。”

“水流湍急,河床复杂,绝无打捞可能。”

“嗯!”

盛长权微微颔首:“那……江湖风声?”

“已通过可靠渠道放出消息:吕梁山悍匪‘过山风’一伙,疑因分赃不均或旧日仇怨,今夜于汴京城西某处进行火并,双方死伤殆尽,尸骨无存。此乃黑道仇杀,与官宦人家无涉。”徐长卿条理清晰地汇报。

“很好。”盛长权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死无对证,江湖仇杀。”

“与我盛府‘流窜小贼入室行窃,被护卫发现后搏斗,误伤三公子’的官方说辞,可谓天衣无缝。”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至于那个开门的蠢货,张老四?”

“公子放心。”徐长卿声音更冷,“此人贪财忘义,死不足惜。王峰在清理角门时,便已‘顺手’将其了结。尸体与那些匪徒沉在了一处。对外,只言其昨夜当值时,被入府贼人‘灭口’。”

“嗯。”

盛长权满意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仿佛在回味着今夜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