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阁的战旗在虚界东部飘了三年,三百弟子已扩至三千,落星山周遭千里地界尽归其下。陈耀腰间的长刀换了三次,最新一柄是从“寒水谷”缴获的玄铁重刀,刀身泛着幽蓝寒光,却能被他《燎原诀》的灵力催得滚烫。
这日,探马回报,西方“万骨窟”的骨修们正蚕食邻近的“青木城”,城主派人携千年古木为礼,求星火阁出兵。
“万骨窟的骨魔修的是《蚀骨经》,兵器沾了他们的尸气会钝,弟子们的灵丝甲挡不住骨刃。”大长老忧心忡忡地捧着战报,纸上画着骨修们驱使骷髅兵的阵型,“听说他们窟底藏着一具上古凶兽遗骸,炼化成了‘骨龙战车’,无人能挡。”
陈耀摩挲着玄铁刀的刀柄,望向堂下众将:“备三千‘破邪符’,再熔五十口铁锅,铸一批带倒刺的短矛。三日后出兵。”
众将虽不解,却依令行事。铁匠营的火光连烧三夜,五十根手臂粗的铁矛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出炉,矛尖淬了用朱砂与雄黄酒调和的灵液——这是陈耀从一本古籍里看来的,专克阴邪尸气。
兵至青木城外,万骨窟的骨修已堆起数丈高的骷髅墙。窟主骑着一头白骨巨象,手中骨杖一点,墙后涌出千具骷髅兵,骨刃在月光下泛着死气。
“列‘穿云阵’。”陈耀拔刀指向前方,“第一队掷矛,第二队持盾推进,第三队跟我斩将!”
三千弟子迅速分列三阵,前排五十名壮汉抡圆了臂膀,将带倒刺的铁矛狠狠掷出。铁矛穿透骷髅兵的肋骨,倒刺瞬间勾住骨缝,后面的骷髅兵往前涌,反倒被同伴身上的铁矛绊倒,阵型顿时大乱。
“破邪符!”
第二队弟子扬手抛出符箓,金光炸开时,骷髅兵身上的尸气如遇烈火般蒸腾,骨节噼啪作响。陈耀趁机带着第三队冲阵,玄铁刀劈出的火光如火龙翻卷,骨修们的黑袍遇火即燃,露出下面森白的骨骼。
“陈耀!敢破我骷髅海?”骨魔窟主怒喝着催动骨龙战车,十丈长的骨龙咆哮着碾来,龙爪扫过之处,山石崩裂。
陈耀猛地勒住马缰,身后百名弟子迅速叠起人墙,将玄铁刀插进地面连成屏障。他脚尖在刀背上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跃起,玄铁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赤弧,竟生生劈断了骨龙的左翼。
骨龙哀鸣着侧翻,战车轰然砸在地上。窟主刚要跳车,却见陈耀已落在他面前,玄铁刀带着滚烫的灵力压下,刀身与骨杖相撞的刹那,尸气遇热蒸腾,骨杖竟被烫出焦痕。
“你的骨龙缺了左翼,跑不快了。”陈耀手腕翻转,刀刃顺着骨杖滑上,直逼窟主咽喉,“万骨窟的尸气,该散散了。”
刀光落下时,窟主的头骨裂成两半,藏在颅中的一颗墨绿色魂珠滚出,被陈耀反手收进玉盒——这是修炼《蚀骨经》的核心,也是克制骨修的关键。
失去窟主,骷髅兵瞬间瘫成碎骨。弟子们在万骨窟的洞窟里搜出那具上古凶兽遗骸,陈耀却没将其炼成兵器,反倒命人浇上烈火,连着洞窟一起烧了三日三夜,直到尸气散尽才罢手。
此战过后,星火阁得了青木城送来的万斤精铁,更从万骨窟搜出一本残缺的《炼兵录》。陈耀在古籍中找到“淬火”之法,将玄铁刀重新熔炼,加入凶兽遗骸的残骨粉末,锻出一柄长三尺七寸的长剑,剑身流转着金红二色,触之既有烈火之刚,又含骨骼之韧。
“此剑就叫‘焚骨’吧。”陈耀挥剑斩断院中的千年古木,切口处竟冒着白烟,“下一个,该轮到南边的‘碧水寨’了。”
堂下众将齐声应和,战旗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他们知道,只要陈耀手中的剑还在燃烧,星火阁的征途就永远不会停下。
“陈耀……陈耀……”
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潮湿的水汽,黏在耳廓上挥之不去。
陈耀正举着“焚骨”剑劈开碧水寨的水墙,剑上金红二色的灵力刚将寨主的碧水鞭灼出焦痕,耳畔的呼唤却突然清晰起来,像有人用冰凉的指尖戳他的后颈。
“谁?”他厉声喝问,剑势却顿了半分。
眼前的碧水寨水墙突然泛起涟漪,寨主狰狞的脸渐渐模糊,连带着三千弟子的呐喊都像隔了层水膜。他低头看手,“焚骨”剑的纹路在掌心慢慢化开,竟变成了一根湿漉漉的水草。
“这是……”陈耀猛地抬头,落星山的轮廓在天际扭曲,星火阁的战旗褪成灰败的颜色,那些被他斩杀的匪修、骨魔,尸体竟化作了山间的雾气,一吹就散。
“你困在‘回魂崖’的幻境里三个月了。”那声音终于有了具体的形态,是个身着青衫的老者,正坐在他身后的一块湿石上,手里捻着几片还沾着露水的草药,“你的《燎原诀》引动了崖底的幻气,把心中的野望都织成了真。”
陈耀踉跄着后退,脚边的土地软得像泥沼,刚才还在厮杀的战场,此刻不过是回魂崖上一片长满苔藓的空地。他腰间的玄铁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那是他刚入虚界时,从杂货铺花三个铜板买来的。
“星火阁……落星山……”他喃喃自语,那些弟子的面孔、缴获的神兵、扩张的版图,此刻都成了扎在心头的细刺,“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假的。”老者将草药塞进他手里,草叶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你在幻境里练的《燎原诀》,招式都刻进了骨子里;你筛选弟子时的心思,斩将时的决断,都是你自己的本性。”
陈耀低头看掌心,那道练刀时磨出的厚茧还在,只是比幻境里的薄了些。他想起黑风寨主的狞笑、骨魔窟主的骨龙战车,那些细节清晰得仿佛昨日,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崖壁上渗下的冰冷水珠。
“那声呼唤……”他猛地抬头,“是你一直在叫我?”
老者笑了笑,指了指崖底:“是你自己的心在叫你。你连胜七十场后,夜里开始梦见被你斩杀的亡魂,那是你的潜意识在提醒——再陷下去,就分不清幻境和现实了。”
陈耀望着崖底翻滚的白雾,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战无不胜的征战,那些唾手可得的神兵,不过是他初入虚界时,对“强大”二字最急切的幻想。真正的势力,哪是靠一场场虚幻的胜利堆起来的?
他将锈铁剑插进背后的剑鞘,接过老者递来的水囊,猛灌了一大口。山泉的清冽冲散了幻境里残留的血腥气,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多谢前辈。”他对着青衫老者拱手,却发现对方的身影正慢慢变得透明,像融入晨雾的露水。
“你的路还长。”老者的声音越来越远,“真的星火阁,得你自己一步步建起来。”
朝阳爬上崖顶时,陈耀终于走出了回魂崖。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笼罩在雾中的空地,握紧了手里的锈铁剑。幻境里的战旗虽假,但那份想要变强的执念是真的。
只是这一次,他知道该往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