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镜显真功(1 / 1)

破败小院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王府深处的喧嚣。

最后一丝天光被灰暗的院墙吞噬。

冰冷的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包裹了这方狭小的天地。

夜风呜咽着穿过屋顶的破洞,卷起几片枯叶。

秦烈背靠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

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

他摊开手掌。

掌心静静躺着那块巴掌大小、边缘锐利的青铜碎片。

深邃的青铜底色,在昏暗的暮色中泛着幽冷的光。

密密麻麻的暗金纹路,如同凝固的星轨,沉默而神秘。

碎片表面,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珠,在粗糙的纹路上缓缓晕开。

那是他刚才灵魂受创喷出的心头血。

此刻,碎片黯淡无光。

像一块真正的顽石。

“嗬……”

秦烈扯动嘴角,带起一阵撕裂般的咳嗽。

血沫溢出唇角。

灵魂撕裂的余痛仍在颅内肆虐,如同千万根钢针在反复穿刺。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嗡鸣。

代价惨重。

但……

值得!

他闭上眼。

意识深处,那几个扭曲、古老、冰冷玄奥的破碎符文,如同烙印,无比清晰。

映照!

解析!

溯源!

重构!

它们无声地旋转,散发着洞穿虚妄、直指本源的气息。

这就是代价换来的……钥匙!

一块能撬动命运、窥探武道本源的钥匙!

“呼……”

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强行压下灵魂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

目光重新聚焦在掌心的青铜碎片上。

冰冷,沉默。

但秦烈知道,它的力量,远不止释放暖流和提供感知。

它真正的核心,是那“映照”与“重构”!

家传的《磐石诀》!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前世的记忆碎片翻涌。

镇北王府家传入门奠基功法。

黄阶下品。

粗陋简单,胜在中正平和,重在打熬筋骨皮膜,滋养气血。

行功路线极其基础,仅涉及十二条最粗浅的主脉。

引天地元气入体,沿特定路线运转周天,最终汇入丹田,温养壮大。

对武者而言,这是启蒙,是根基。

但对他现在……

丹田破碎如摔裂的琉璃盏。

经脉寸断如被暴风蹂躏过的河道。

按常理,莫说运转功法,便是引动一丝天地元气入体,都是痴人说梦!

元气只会沿着断裂的经脉乱窜,如同失控的野马,瞬间将他本就残破的身体彻底撕裂!

然而……

秦烈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

冰层之下,是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在燃烧。

常理?

他秦烈重活一世,握着的就是打破常理的钥匙!

这块古镜碎片,能“映照”他体内最细微的损伤与生机。

能“重构”那简单的《磐石诀》!

为何不能……为他这具废躯,在绝境中强行撕开一条生路?!

哪怕这条路,通向的是更深的地狱!

他也要闯!

没有半分犹豫。

秦烈闭上双眼,强忍着灵魂撕裂的余痛和身体的虚弱。

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如同被无形之手拧成一股坚韧的细丝。

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向掌中的青铜碎片。

目标,正是那片刚刚被鲜血浸染、核心区域的繁复暗金纹路!

意念接触的刹那——

嗡!

碎片内部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震颤。

冰冷!

深邃!

带着洞穿万物的意志!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感知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反馈回来!

不再是之前的暖流。

是“映照”之眼!

秦烈心神一凛。

他立刻引导着这股冰冷的感知力,不是投向身体,而是投向自己的脑海深处!

意念集中。

前世记忆里,那幅简单到近乎粗陋的《磐石诀》行功路线图,被他清晰地观想出来!

十二条粗浅的主脉,如同干瘪的河道,在意识中勾勒。

引气,运转,归元。

路线平直,节点稀少,气息中正平和,毫无锋芒。

如同一块真正的顽石,笨重而迟缓。

就在这幅简陋的观想图在秦烈意识中成型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掌心的青铜古镜碎片,毫无征兆地……亮了!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清晰的震颤,猛地从碎片深处爆发出来!

不再是微弱的嗡鸣。

而是如同沉眠万古的凶兽,发出了苏醒的低吼!

碎片表面,那沾染着他心头精血的繁复暗金纹路,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不再是熔金般的流转!

而是如同活了过来!

无数细密如发丝的暗金光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从那些玄奥的纹路中喷薄而出!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外放。

而是在碎片上方寸许的虚空之中,疯狂地交织、盘旋、重组!

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秦烈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

他观想的那幅《磐石诀》简陋行功图,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而宏大的力量,猛地从意识中“扯”了过去!

如同石子投入沸腾的熔炉!

那十二条干瘪的主脉虚影,瞬间被无数喷涌的暗金光流包裹、吞没!

古镜的光芒,在这一刻化作了天地间最精密的刻刀!最无情的规则之眼!

“映照”之力发动!

秦烈的意识如同被强行拔高,以一种俯瞰的姿态,“看”清了那被光流包裹的行功图内部!

简陋的线条被无限放大、解析。

那些被原功法忽略的、细微的经脉支流,如同干涸的毛细血管,在映照之眼下纤毫毕现!

经脉壁的薄弱点,元气运转时的迟滞节点,路线转折处的能量损耗……所有细微的瑕疵、所有被忽略的潜力角落,在古镜冰冷的光芒下,无所遁形!

“解析”紧随其后!

暗金光流如同最高明的符文师手中的灵笔,开始在那被无限放大的行功图上疯狂地勾勒、修改、增删!

嗤啦!

一条原本笔直通向丹田的主脉路线,被硬生生从中截断!

光流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将断裂处巧妙地扭曲、转折,避开丹田核心那片代表毁灭的墨绿毒质区域。

同时,一条极其细微、原本被忽略的、连接脏腑区域的隐脉支流,被骤然点亮、拓宽!

嗡!

一处关键的元气运转节点,被光流蛮横地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复杂、如同微型漩涡般的光影结构,镶嵌在路线之上,散发着高效吞吐的气息。

轰!

整幅行功图的核心意境,那“磐石”般的厚重感,在古镜的解析与重构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一丝不屈的、如同山岳欲要刺破苍穹的锐利锋芒,被强行注入!

沉重依旧,却不再笨拙迟滞!

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渴望爆发的力量感!

“重构”之力,爆发到极致!

暗金光流如同疯魔的画家,在那片沸腾的虚空光影中泼墨挥毫!

一条条全新的、更加复杂精妙、更加符合某种玄奥天地韵律的路线被凭空构建、连接!

十七条!

整整十七条全新的隐脉路线,如同星辰的脉络,被光流硬生生从虚无中勾勒出来!

它们巧妙地穿插、勾连在原有的十二条主脉之间,如同给干瘪的骨架注入了全新的、充满活力的筋络!

新的行功图,复杂程度瞬间飙升了十倍不止!

密密麻麻的路线如同最精密的星图,在暗金光流中疯狂旋转、重组、定型!

最终。

所有的光芒猛地向内一收!

虚空之中,一幅全新的、散发着古老、沉重、却又隐含不屈锐意的行功路线图,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悬浮在古镜碎片上方!

它不再是简单的线条。

而是一幅立体的、动态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光影人体脉络图!

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星辰,沿着复杂到令人目眩的路线缓缓流转。

每一次流转,都隐隐引动周围微弱的天地元气,发出低沉的共鸣!

新旧功法,云泥之别!

简陋的顽石,被重构成了一座蕴藏着惊世锋芒的巍峨山岳!

秦烈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撼而缩成了针尖!

死死盯着那悬浮在古镜碎片上方、缓缓旋转的全新行功光影图!

心脏如同被巨锤狠狠擂中,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席卷全身!

优化?

不!

这根本不是优化!

这是……脱胎换骨!是化腐朽为神奇!是……逆天改命!

这青铜古镜碎片的能力,远比他最疯狂的想象,还要恐怖!

它真的……为他这具废躯,在武道绝境之中,硬生生撕开了一条生路!

一条前所未有的、霸道绝伦的生路!

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意念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死死锁定那幅悬浮的、散发着沉重锐意的全新行功图!

强行记忆!

用尽灵魂的力量去烙印!

那复杂到令人发指的路线,那十七处新增的隐脉节点,那全新的能量运转韵律……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刻在他的意识深处!

当最后一丝光影被牢牢记住,悬浮的光影图骤然消散。

古镜碎片表面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只留下淡淡的温热。

秦烈却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

强行记忆如此复杂玄奥的功法,对刚刚受过灵魂创伤的他来说,负担巨大。

但他毫不在意!

眼神炙热得如同燃烧的星辰!

他低头,看向掌心再次恢复平静的碎片。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冰冷的暗金纹路。

然后。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深吸一口气。

混杂着泥土、血腥和破败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

带来一丝清醒。

是时候了!

他按照那烙印在灵魂深处、全新《磐石诀》(或许该称之为《镇岳真诀》)的行功路线,开始尝试!

第一步,引气!

他摒弃所有杂念,心神沉入一片空明。

意念如同最轻柔的风,小心翼翼地探向身体周围的虚空。

感应着天地间游离的、微弱的元气粒子。

这对曾经是武师巅峰的他来说,本该如呼吸般自然。

但现在,经脉寸断,丹田破碎,身体如同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口袋。

意念刚刚散出,就如同石沉大海,难以凝聚。

甚至引动了体内淤塞的毒质,带来阵阵刺痛。

“哼……”

秦烈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坚定。

一遍,两遍,三遍……

意念如同最执拗的渔夫,在狂暴的大海中一遍遍撒下无形的网。

终于!

在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后!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清凉气息的天地元气粒子,被他那坚韧到极致的意念,艰难地捕捉、牵引了过来!

如同黑暗中捕捉到的第一缕萤火!

他立刻按照《镇岳真诀》的起始路线——那一条被古镜重构、完全避开了丹田核心、诡异地起始于心脏下方、那个深紫色毒源瘀斑附近的新路线!

小心翼翼地将这缕微弱得可怜的元气粒子,引导着,送入体内!

元气入体的刹那!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惨嚎,猛地从秦烈喉咙里爆发出来!

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比他之前承受的任何一种痛苦,都要猛烈十倍、百倍!

那缕看似微弱的元气粒子,在进入他断裂扭曲的经脉瞬间,就如同滚烫的岩浆流入了干涸龟裂的河床!

嗤啦——!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沿着那被强行“开辟”的新路线,狠狠地扎进他脆弱不堪的经脉壁!扎进沿途被毒质侵蚀、早已脆弱不堪的血肉组织!

冰火交织!

元气粒子本身蕴含的能量冲击,与他体内淤积的紫心腐骨毒死气、绝脉散魂酒残留的腐蚀之力,瞬间发生了最激烈的冲突、碰撞、湮灭!

新的行功路线虽然精妙绝伦,避开了最致命的毒巢。

但它所经过的区域,同样是千疮百孔、被剧毒反复侵蚀的绝地!

元气粒子就像是一点火星,投入了布满硝烟和油污的战场!

引爆!

狂暴的能量乱流在狭窄的“通道”内横冲直撞!

秦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皮肤表面瞬间鼓起一道道扭曲的、如同蚯蚓般的青黑色纹路。

那是能量在断裂经脉中失控流窜的迹象!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唇早已被咬烂,鲜血混合着冷汗流淌。

灵魂撕裂的余痛还未散去,这肉体被寸寸撕裂、又被狂暴能量反复冲刷的酷刑,几乎瞬间将他拖入崩溃的边缘!

不行!

绝不能放弃!

秦烈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血光!

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他死死攥着那块温热的青铜碎片。

仿佛从中汲取着最后的力量和……冰冷的意志!

他强忍着非人的剧痛,意念如同最精密的舵手,死死操控着那一缕狂暴的元气粒子!

按照《镇岳真诀》那复杂到令人发指的路线,一点一点地、艰难无比地向前推进!

每一次意念的牵引,都像是在用烧红的刀子刮自己的骨头!

但每一次推进,那缕狂暴的元气粒子,就在这痛苦无比的“开拓”过程中,被强行“驯服”了一丝!

被那全新路线中蕴含的某种沉重、凝练、带着不屈锋芒的奇异韵律所同化!

同时,元气粒子所过之处,虽然带来毁灭般的痛苦。

却也如同最霸道的清道夫,将沿途附着在经脉壁上的部分紫黑色毒质(紫心腐骨毒),蛮横地冲刷、湮灭!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一毫。

但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死气,确确实实地……被削弱了一丝!

痛苦与净化!

毁灭与新生!

在这条被古镜强行撕开的绝境之路上,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交织上演!

秦烈如同置身于炼狱熔炉之中。

身体是燃料,灵魂是薪柴。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超越极限的煎熬。

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有无尽的痛苦和那微弱却坚定的推进。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那一缕狂暴的元气粒子,终于……被他以无上的意志,强行沿着《镇岳真诀》那十七隐脉交织的复杂路线,艰难地……推动了一个完整的……小周天!

当这缕被初步“驯服”、体积缩小了几乎一半、却凝练沉重了数倍、带着一丝微弱山岳锐意的淡金色气流,最终按照功法路线,缓缓沉入……并非丹田!

而是沉入了他心脏下方、那个深紫色毒源瘀斑附近的一处……被古镜重构路线特意开辟出的、极其微小的、位于脏腑血肉深处的……临时“气穴”!

嗡!

就在这缕淡金色的、凝练沉重的气流沉入那微小气穴的刹那!

秦烈浑身猛地一震!

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力量感!

如同干涸了亿万年的沙漠深处,涌出的第一股清泉!

瞬间从那处微小的气穴中弥漫开来!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却无比清晰地流遍了他近乎枯竭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沉重!凝练!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固,又隐含着一丝山岳欲破苍穹的锐利锋芒!

它与他前世修炼的任何一种真元都截然不同!

它没有存储在丹田气海。

而是如同种子,深深扎根在他脏腑血肉的深处!

以那剧毒瘀斑为邻,以残躯为土壤,汲取着痛苦与毁灭的力量,倔强地……萌发生机!

成功了!

秦烈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那无尽的痛苦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劫后余生的光芒所取代!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灵魂依旧刺痛。

虽然那缕淡金色的气流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

力量!

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在这具被判定为废物的残躯之内,在武道绝境的废墟之上,被他亲手……重新点燃了!

他低头,看向掌中那块已经彻底恢复平静、只残留着淡淡温热的青铜古镜碎片。

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

嘴角,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

勾勒出一个冰冷、疲惫,却蕴含着无尽疯狂与希望的弧度。

破镜显真功!

绝境之路……已开!

冰冷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爬上破败的窗棂。

如霜如雪,洒在秦烈布满冷汗与血污的脸上。

他依旧靠着冰冷的土墙。

身体因为过度的消耗和剧痛而微微颤抖。

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扯着新开辟的经脉路线,带来撕裂般的余痛。

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

冰封的寒潭之下。

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痛苦与毁灭的废墟中,悄然萌发。

他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

沾满血污的凌乱发丝下,那双眼睛,冰冷地投向窗外惨白的月轮。

意念微动。

掌中那温热的青铜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极其微弱地……

颤动了一下。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冷的月华,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悄然汇聚。

无声无息地……

没入了碎片表面那玄奥的暗金纹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