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鲤没接话,只是看着那片蠕动的蛆虫和青牙。
“你想想看,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江念近继续循循善诱,语气轻快,像在谈论一桩有趣的买卖,“如果我们放任这老不死的尸体不管,明晚祠堂大门一关,等第二天开门时,你亲爱的江叔只会见到两具被吸干了血的尸体。”
“江怀远,你也不想看到江家的血脉断绝吧?”
江念近说完,季鲤的视线终于从棺材上移开,落到他那张看似天真稚嫩的脸上。
季鲤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语气平静无比地提出了条件:
“明日我去引走江叔,你去取油。”
“否则免谈。”
这两个分工中,明显作为偷偷取油的那一人更要危险,可以说把拴着性命的这一根线交给了拖住江叔的那一人,那人若是有心算计,哪怕只是拖的时间少了点,那偷油的人都必然出事。
毕竟江叔的战力可是可以让金玉魁整个戏班子连同关村都忌惮的程度。
江念近听完季鲤反将一军的条件,脸上的笑容竟然更深了些。
他凑近一步,声音轻飘飘的:
“我依你。”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甜软的嗓音里渗出一丝隐约的癫狂,“江怀远,你记好了——‘你折命,我掀祠。’”
他歪着头,笑得像个讨糖的乖孩子,仿佛在说一件极其自然的事:“你的命要是提前折在江叔手里,我就把你们江家的祠堂,从地基到牌位,全部掀个底朝天,给你陪葬。”
“你说,可以吗?”
“好。”
季鲤点了点头,忽视了江念近的古怪反应。
“我们再谈谈具体的细节。”
......
二人商讨结束后,季鲤放松的间隙里,目光不自觉的看向那日一睁眼便已在自己手中的黑布包裹。
“......内有黑布包裹,待祖父入土后,方可打开,慎勿先启。”
从邮件和已知的信息来看,季鲤第一夜就认定了这是一个作品中的重要物品。
于是季鲤守灵的第一天就把他放在了祠堂的供桌脚下,直到现在。
毕竟放在其他地方,乃至随身携带,都有可能被一些会奇能异术的人偷走。
但江家的祠堂,因为江叔的存在和威慑,相当的安全。
所以季鲤选择了放在了对自己而言最危险的祠堂里。
此外,放在这里还有一个季鲤自己的小想法,那就是季鲤想带着这黑布包裹一起守灵。
对于里面装的是什么,季鲤已有了隐隐的猜测。
季鲤把目光从包裹上收回,转过头才发现对面的江念近正直勾勾不出声地盯着自己。
“你今夜看了三次那个桌脚旁边的包裹了。”江念近突然阴恻恻的开口,带着一丝嘶哑,“它很重要么?值得你这般......频频注目?”
“嗯,父母的遗物。”
季鲤戏上心头,说完便沉默了下去,眼帘低垂,神色哀伤,就像一个被猝不及防被揭了心头伤疤的孝子。
江念近似乎没想到季鲤是这个反应,牵了牵嘴角,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长夜漫漫,祠堂内的空气低沉压抑。
棺内,再无那骇人的抓挠刮擦声,老太爷正静静蛰伏,耐心地等待着蜡层的彻底崩解。
风掠过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鬼影不知何时离开,上面再无鬼影晃动,只有更深沉的死寂无声无息地弥漫、沉降,如同湿滑的苔藓一寸寸爬上昏昏欲睡的守灵人心头。
......
天光渐明。
祠堂外传来第一声鸡鸣。
季鲤等到了天光透过缝隙照射了进来,这才松开了笼着长明灯的手。
他看了眼灯油,发现只剩下了入夜时的百分之十五左右。
比原本预计的百分之二十还少了百分之五。
“不对。”季鲤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探向灯油,用指尖沾了些许灯油,放在鼻间轻嗅了下。
味道和他预想的一样,在某些细节上明显不同于昨夜江叔添油时瓶中油的味道。
这说明了一件事,这剩下的百分十五的灯油,还是在掺了别的油的水分之上的。
这一夜真正剩下的‘净油’,还要远少于这个数量。
“你喜欢闻这个?”
江念近注意到了季鲤的举动,很大方的把口袋中的小油瓶递给了季鲤。
“喜欢闻就带身上吧。”
季鲤没说什么,接过瓶子走出了祠堂,在初晨的阳光下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打算先去厢房内休息。
“那就按说好的来?”江念近靠在祠堂门旁,再次和季鲤确认了一遍时间。
“到了傍晚,你用你的法子‘请’走江叔这条忠犬半时辰,我去那石洞里取净油。”
“你一定要能拖够时间,否则出了意外的话......”
“那老东西身上剩下的蜡,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了。”
说完,他不等季鲤回应,那小小的、穿着孝服的身影便一闪,从江家的后门离开了。
季鲤则走了另一个方向离开,前往休息的厢房。
路上他看着手中的那瓶油,回顾着江念近昨夜的一切行为和言语。
那些动作,话语,眼神,语气都在季鲤的“书屋”里不断复现。
就这样走到了厢房前,季鲤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突然笑了。
只是一瞬,他就恢复平日的面色如常,推门进了厢房,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