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是个黄道吉日,宜乔迁。
于是叶绯霜和爹娘在这天,搬到了四房的主院里。
郑涟和靳氏当年就是从这院子里迁出去的。现在回来,都认不出这院子了。
因为秦氏住进来后,把这里整个重装了一遍,弄得和仙宫似的。
名字也改了,叫玉琅阁。
从这名字就能看出这院子是多么的富丽堂皇。
一群落梅小筑的下人看着雕梁画栋的玉琅阁,嘴巴都合不上了。
“姑娘,这院子得有十个落梅小筑大吧?”小桃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几间上房都重新布置了,把秦氏母子以前用的物件都收拾了,换上了新的。
房间里地龙醺暖,香薰缭绕,没有丝毫冬天的潮湿阴寒。
叶绯霜和靳氏坐在窗下的炕上,一起理丝线。
郑涟半靠在床上,拿了本书在看。
小桃和几个小丫鬟在廊下烤火,炭盆里时不时传来栗子的爆裂声。
有小厮在院子里堆了个大雪人,抢了两个熟栗子当眼睛,被小桃追得满院跑。
在纷纷扬扬大雪中,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
郑府逐渐热闹起来。
不光一直在外行商的五老爷一大家子回来了,就连三老爷郑侍郎也快回来了,看望中风瘫了的老母亲。
叶绯霜也很忙,各个铺子、庄子的年账送过来了。
平时她看看味馨坊和素锦的账本还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她脑子瞬间就糊了。
幸好三伯母卢氏给她派来两个账房先生,叶绯霜才将将把这繁杂的账目给弄明白。
张庄村别院大管家石杨带着他的儿子们来送年礼。
一共有五车,三车是给郑府的,一车是单独给四房的,还有一车是张庄村的村民们凑给叶绯霜的。
叶绯霜让石杨把她早就准备好的粮食、布匹、菜肉、种子装了两车,带回张庄村分给大家。
这也是叶绯霜第一次见石杨的另外两个儿子,也就是铜宝和小桃的两个哥哥——金宝、银宝。
看着是两个憨厚朴实的汉子,没有铜宝机灵,面对叶绯霜时很紧张。
叶绯霜单独准备了一份年礼,让铜宝送到住在南山脚下的邱举人家里。
等他们走了,叶绯霜问小桃:“你三个哥哥分别叫金宝银宝铜宝,你以前叫什么宝?”
小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
叶绯霜微微瞪大眼:“你不会叫铁宝吧?”
小桃跺了跺脚:“姑娘讨厌!什么铁宝,难听死了!人家叫猪宝!”
叶绯霜:“……比铁宝好听吗?”
小桃红着脸鼓着嘴巴,扭头走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不过叶绯霜一说带她上街玩,她就又好了。
叶绯霜先去了味馨坊。
味馨坊的年账也做出来了,利润比去年翻了一番,大家都很高兴。
“幸好现在不受那个翻五番的条件限制了。”绿蕊心有余悸,“否则咱们这铺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在味馨坊做了快一年,绿蕊已经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当初秦氏倒台后,四房的下人们都被发卖了。
幸好五姑娘提前和三夫人打过招呼,没让她落到人牙子手里,还让她来味馨坊当二管事,做她最拿手的点心。
绿蕊想起当初四夫人让人打自己手心三百下,要不是那件事,她怎么能认识五姑娘,又怎么有如今的际遇呢?
真是福祸相依。
叶绯霜给了大家赏钱,又去了素锦。
素锦新开不久,目前还没回本。
叶绯霜不着急,钱嘛,慢慢赚。
周娘子现在就住在素锦后院里,她孤身一人,无夫无子,叶绯霜说她可以去味馨坊找绿蕊她们一起过年。
周娘子笑道:“正是呢,我已经和绿蕊姑娘她们说好了,一起守岁。”
叶绯霜又去看了桑彤姐弟。
自从有了宁衡的关照,二人就从醉红尘搬了出来,赁了个小院子住。
虽然还没放良,但已经在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叶绯霜陪清溪玩了一会飞镖,对桑彤说她年后可以去四房的一家香料铺子做工。
叶绯霜最后去了璐王府。
璐王府什么都不缺,于是叶绯霜给璐王妃带了好几盒新做的点心。
宁衡一脸菜色,一看就挨骂了。
叶绯霜问怎么了,宁衡说他想去冬猎,但母妃不同意。
叶绯霜说:“你去年冬猎魇着了,把王妃吓坏了。”
宁衡还想起自己魇着的时候差点把叶绯霜掐死……顿时更悻悻了,不敢提了。
叶绯霜不忍看大徒弟这倒霉相,说:“要不咱俩去南山跑一圈马?”
宁衡眼睛瞬间就亮了。
一听跑马,璐王妃也来劲了:“我也去。”
宁衡惊了:“母妃,你会骑马?”
璐王妃白了他一眼。
等出了城上了官道,宁衡总算知道他母妃为何如此蔑视他了。
他是三个人中最菜的。
早知道叫上父王了,父王不如他,可以用来垫底。
叶绯霜也着实被璐王妃的骑术惊艳到了。
不是闺阁千金骑马踏青那种悠然的骑法,而是大开大合,纵马疾驰。
仿佛她所在的不是城外的官道,而是漠北辽阔的苍茫草原。
叶绯霜想起来了,璐王妃出身陇西李氏。
这个家族世代镇守西部边陲,和镇守北地的谢家一样,是武将世家。
虽是将门之后,但璐王妃这么多年竟从未骑过马?否则宁衡为何不知道?
下马后,璐王妃说:“我可不光会骑马。”
话音刚落,她挥拳打向叶绯霜:“看招!”
叶绯霜立刻反击。
宁衡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从赤手空拳,到一人一根树枝。
他师父明显把树枝当枪使,他母妃……好像当的是刀?
过了一会儿,璐王妃率先败下阵来,摆摆手说:“不行了不行了。”
叶绯霜立刻扔了树枝,扶住她。
“王妃好厉害。”
虽然璐王妃招式有些生疏,但能看出来,是自小就练的童子功。
“多少年没练了,都忘得差不多了。”璐王妃很累,也很亢奋。
她感觉锈了许多年的骨头都活泛了。
宁衡奔过来:“母妃,我怎么不知道你会骑马,还会用刀?”
璐王妃轻哼一声:“你不知道的多了!”
叶绯霜想起陈宴说过的,璐王曾被先帝议储,给北地战场运送过粮草,还剿灭过一窝山匪。
但现在成了个神神道道的道士。
璐王妃骑术、刀法皆精湛。
现在成了个大门不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妇。
他们是自愿如此,还是被迫的呢?
叶绯霜不得而知。
璐王妃忽然笑着说:“霜霜,我问你一个问题。”
“您问。”
“如果让你舍弃一身武艺以及以后再也不能骑马,以此来换取和陈三郎厮守终身的机会,你愿不愿意?”
叶绯霜毫不犹豫:“我不愿意!”
她回答得太快,璐王妃都震惊了。
她笑得咳了两声,说:“我愿意。所以,不必为我惋惜。”
叶绯霜说:“璐王殿下值得。”
璐王对璐王妃有多好,有目共睹。
他一生只此一妻,没有侧妃没有侍妾。对王妃既有宠爱,也有敬重,更有倾慕。
他没有辜负璐王妃为他做出的牺牲。
璐王妃眨了眨眼:“难道陈三郎不值得吗?”
“不值得。”叶绯霜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我为他扔掉我手中的枪。”
璐王妃望着她的目光莹润生辉,既慈爱又喜欢。
她握着叶绯霜的手,无比诚挚地问:“霜霜,你不要嫁陈三郎了,你给我当儿媳妇吧,好不好?你想多自由,我们家就让你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