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幽影峡谷深处。
崩塌的污秽光柱如同腐朽的巨树轰然倾颓,紫黑色的能量碎片如雨般溅落,又在触及白璃残存的琉璃净火屏障时发出“滋滋”的哀鸣,化作缕缕黑烟消散。那贯穿天地、抽取寂渊之核的死亡脐带,终于被斩断!
“噗——!”
失去了核心支撑,“苏清欢”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溅起一片污浊的血泥。她口中最后喷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污血,而是夹杂着破碎内脏和浓稠紫黑粘液的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湮灭气息。那双曾经倒映着两轮冰冷血月的漆黑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死寂,仿佛被彻底掏空了灵魂的容器。心口处,幽蓝的星芒与紫黑污染激烈交锋的痕迹依旧狰狞,龟裂的皮肤下,新生的幽蓝脉络正艰难地驱逐着最后的污秽残余。
寂渊之核所在的深渊之上,那团濒临枯萎的混沌光球,如同久旱的沙漠迎来了微弱的甘露。失去了外部疯狂掠夺的压力,它内部原本混乱狂暴的金黑能量流,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枯萎的趋势虽然未能立刻逆转,但光球表面黯淡的光芒极其缓慢地、微弱地亮起了一丝,就像风中残烛努力摇曳着不肯熄灭的火苗。周围狂暴的能量潮汐也随之平复了少许,虽然依旧危险,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毁灭性的狂躁。
“成功了!通道断了!”晚棠第一个失声喊道,声音因为灵力透支而嘶哑颤抖。她手中的星衍罗盘布满裂痕,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星辉屏障,此刻终于脱力般坐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但眼中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咳咳…蚀月…意志…被重创…”凌雪的光屏剧烈闪烁,机体发出过载的嗡鸣和焦糊味,她强撑着最后的运算能力,声音断断续续,“目标…苏清欢…意识空间…污染源…大幅…衰减…寂渊之核…抽取…停止…稳定性…回升…至临界点…以上…” 话音未落,她眼中的数据流骤然熄灭,整个人如同断电的机械,软软向后倒去,被旁边勉强支撑的晚棠一把扶住。
“凌雪!”晚棠惊呼。
白璃的状态最为惨烈。为了维持最后的净火屏障,她几乎燃尽了九尾本源。原本华丽蓬松的九条狐尾,此刻只剩下三条黯淡无光的虚影在身后摇曳,其余六条的位置只余下焦黑的痕迹和逸散的点点星火。她蜷缩在地上,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琉璃色的眼眸半阖,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若非心口处还有一丝微弱的净火本源在顽强跳动,几乎与陨落无异。
夜无欢拄着只剩下半截的断刀,单膝跪地。他浑身浴血,经脉中残留的蚀月之力如同跗骨之蛆,带来钻心的剧痛和持续的侵蚀。本命刀魄的彻底碎裂,让他的神魂如同被撕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创伤。他死死盯着倒地的“苏清欢”,刀锋般的意志并未放松警惕。
而沈星河,是唯一还保持着相对完整行动力的人。他右掌的血月印记在苏清欢爆发归墟之引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此刻留下一个更加深邃、仿佛蕴含漩涡的暗金色烙印,诅咒的气息被某种更高位格的力量强行压制转化,暂时蛰伏。但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正在迅速变得冰冷的左手掌心。
意识空间中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志之战结束,他的投影回归。但现实里,掌心的星火符文印记——守墓人留下的最后指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
幽蓝的星芒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烬般的余火,在符文的轮廓上跳跃。那苍茫古老的守护意志,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灯油的烛火,正无可挽回地走向寂灭。符文本身变得极其模糊、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守墓人…”沈星河心中剧痛,不仅仅是符文消散带来的失落,更因为那符文最后爆发时传递来的、与苏清欢核心同源共鸣的震撼,以及蚀月之主败退时那声充满忌惮的嘶吼所揭示的巨大谜团。
就在符文印记即将彻底熄灭、化作虚无的最后一刹那——
嗡!
一点微不可察的、比针尖还细小的灰烬星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它不是光芒,更像是一点蕴含了庞大信息的意念碎片,在彻底消散前,遵循着某种最后的牵引,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了沈星河的意识深处!
轰!
沈星河如遭雷击,眼前景象骤然扭曲、破碎!
不再是幽影峡谷的战场废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死寂冰冷的虚空!
没有星辰,没有光亮,只有永恒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心,悬浮着一团…难以形容其形态的“存在”。
它似乎是某种庞大到超越认知的星骸?又像是一枚孕育着恐怖力量的茧?或者说,它本身就是这片归墟虚空的“心脏”?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凝固的星系尘埃、甚至是一些难以名状的巨大生物骨骼,如同被无形的引力束缚,环绕着它缓缓旋转、沉浮,最终被其吞噬、同化。一种比蚀月之主的湮灭意志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万物终焉归宿的寂灭意蕴,从那“存在”的核心散发出来,冻结时空。
这…就是归墟?!真正的…寂灭本源?!
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图景中,沈星河的意识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一个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身影,孤独地悬浮在那巨大“归墟核心”的边缘。他身着残破的古旧袍服,身影虚幻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永恒的黑暗。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沈星河能清晰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怆、孤寂与…守护的执念!
守墓人!
他似乎在低语,又像是在对着那归墟核心进行着某种徒劳的沟通或封印。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一枚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星火符文在他掌心凝聚、闪烁,与周围吞噬一切的黑暗进行着无声的抗衡。那符文的形态,赫然与苏清欢意识空间中凝聚的幽蓝星辰符文,以及沈星河掌心正在消散的星火印记,同源同质!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贪婪、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意志洪流,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骤然从归墟核心的某个裂隙中汹涌而出!它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意志污染,带着蚀骨腐魂的恶意,目标直指那渺小的守墓人虚影,以及他掌心的星火!
蚀月之主!或者说,是其意志在更古老时代的一个投影、一个片段!它早已觊觎着归墟的力量,企图将其彻底污染、掌控,化为湮灭的终极源头!
守墓人虚影猛地抬头,虚幻的面容上似乎闪过一丝决绝。他掌心的星火符文骤然明亮,化作一道薄弱的屏障,试图抵挡那污秽意志的冲击。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如同被强行切断的影像,沈星河的意识猛地被拉回现实。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狂跳不止。那惊鸿一瞥的归墟景象、守墓人孤独对抗蚀月的悲壮身影、以及那同源星火的力量…庞大的信息碎片冲击着他的认知。
星火符文的印记,在他掌心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仿佛被灼烧过的印记轮廓,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呃…嗯…”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迷茫的呻吟,从地上传来。
沈星河猛地低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苏清欢!真正的苏清欢!
她空洞的漆黑眼眸中,那层死寂的膜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刺破了一点。一丝微弱的光——不再是冰冷的血月,而是属于她自身的、带着茫然和痛苦的灵光——正艰难地从那深邃的黑暗中挣扎出来。
她的眼睫剧烈颤抖着,仿佛一个沉睡了千万年的灵魂,正经历着撕裂般的苏醒。被蚀月意志强行占据、扭曲、污染过的意识,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废墟,混乱不堪。属于“苏清欢”的记忆、认知、情感,与蚀月留下的冰冷恶念、杀戮欲望、以及对归墟力量的扭曲感知,如同打碎的镜片,混乱地搅在一起,形成一片尖锐刺耳的噪音洪流,冲击着她刚刚复苏的脆弱意识。
“嗬…我是…谁…?”
“血…月亮…好冷…”
“寂灭…归墟…守…墓…”
“星河…痛…好痛…”
破碎的、意义不明的词语,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和身体的剧烈痉挛,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她无意识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推开无形的梦魇。心口处,那枚幽蓝的星辰符文印记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光芒,如同黑暗海面上唯一的灯塔,努力地锚定着她混乱的自我,驱逐着侵蚀残留的污秽意念,艰难地梳理着破碎的意识拼图。
沈星河一步冲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心口恐怖的伤痕,想要触碰她又怕引起更大的痛苦。他看着那双在混乱与清明之间剧烈挣扎的眼眸,看着那枚守护在她意识核心的幽蓝符文,感受着守墓人星火最后传递的悲壮画面…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他的心灵。
“清欢!”沈星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种洞悉了部分真相的沉重,“看着我!你是苏清欢!守住你的心!守住那点星火!守墓人…他在等你醒来!”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混乱意识海洋中的一颗石子,让苏清欢挣扎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那双混乱的眼眸中,那点属于她自己的灵光,似乎微微亮了一瞬,艰难地捕捉到了“苏清欢”、“星火”、“守墓人”这几个关键词。
她嘴唇翕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了一分的音节:
“星…河…?”
紧接着,是更深的痛苦和迷茫席卷而来,将她再次拖入意识重组的剧烈风暴之中。但这一次,那心口的幽蓝符文,光芒似乎坚定了一丝。
沈星河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感受着她指尖无意识的颤抖和冰冷,目光却投向了寂渊之核的方向。
蚀月之主虽遭重创败退,抽取通道被斩断,但寂渊之核依旧脆弱,白璃、夜无欢、凌雪皆濒临绝境,而苏清欢…她的意识战争,才刚刚开始。守墓人以星火为引,点燃了归墟之引,击退了强敌,却也燃尽了自身留下的最后痕迹。
前路,依旧被浓重的迷雾和未散的危机笼罩。但至少,那点由守墓人点燃、由苏清欢继承的归墟星火,在寂灭的深渊边缘,顽强地亮了起来。
星火余烬,归墟初醒。真正的挑战与谜题,才刚刚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