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是电话打到裴邱手机上，她大概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一号人。

当然，这已经是半年后了。

裴邱接到电话时正在开会，坐在下首的员工面面相觑，又齐刷刷看向裴邱……前方桌子上震动的手机。

裴邱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眼，是很显眼的警局电话。

裴邱皱眉，动着椅子背对，滑动屏幕接通，语气冷淡，“谁？”

“你好，这边是云川市公安局，你的朋友刘枝因斗殴…”

“知道了。”裴邱没等她说完，直接道，“稍后我会过去。”

电话那头的女警愣了下，挂断了电话。

裴邱默了两秒，将手机揣进兜里，重新转过身，“继续。”

还在愣神的员工纷纷回过神，继续讲着被打断的策划方案。

这场会议开了三个半小时，会议结束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不少，裴邱揉了揉手腕，摩挲戴着的腕表。

这是她不耐烦时常做的动作，岳明珠跟在身后，想了想道，“裴总，晚上覃总约你去芳夜吃饭。”

裴邱回到办公室坐下，揉了揉不太清醒的脑袋，昨夜她又没睡好，久违的梦见了母亲和父亲。

还有那一幅被烧毁的画，裴邱神色疲倦，话语中也带着丝丝累意，“拒了，找人把前两天他送来的画送回去。”

岳明珠点头应下，转身离开去安排，裴邱身子向后一靠，闭着眼稍稍眯了半个小时。

时间一到，裴邱睁开眼，眼里的疲倦丝毫不见，眼底是常见的平静，裴邱起身，勾起车钥匙提前半个小时下班。

裴氏距离公安局有些远，开车过去要四十分钟，裴邱是个没有耐心的人。

准确一些来说，是对无关紧要的人很没有耐心。

裴邱将车停好，勾着车钥匙进了公安局，这是裴邱长这么大第一次来。

扫视一圈带角落的椅子上看见了刘枝，她皱了眉，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破破烂烂，身上披了一件风衣。

裴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跟着女警去办理各种手续。

二十分钟后，裴邱身后跟着刘枝，两人一同离开了公安局。

坐上车的裴邱忽然笑了，“真是一鸣惊人。”

“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

裴邱单手开着车，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出一颗葡萄糖，单手打开丢进嘴里。

刘枝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裴邱也懒得再说什么，在她看来，当初自己的决定是个错误的决定。

十万块钱带回一个麻烦。

原先裴邱是要回老宅，今天是定好回老宅吃饭的日子，但因为刘枝，定下的计划被打乱。

裴邱开车回了自己居住的房子，时隔半年，刘枝再度站在这里，她看了一圈，还是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

裴邱丢下外套去倒了杯水，随后坐在沙发上架着腿看她，“说说。”

刘枝咬着口腔里的软肉，扭过头不回话。

见她迟迟不应，裴邱面色沉了沉，冷声道，“说话。”

裴邱的本性便是如此，没有人可以拒绝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

“不回话就滚吧。”

裴邱可没时间在这里和她玩什么耐心小游戏。

裴邱起身，将水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刘枝闻声身体一颤，咬着口腔软肉的牙齿松了些，道，“对不起。”

“给您添麻烦了。”

裴邱看她，“一分钟，说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裴邱重新坐下来，刘枝沉默了将近半分钟。

裴邱看了眼表，在时间只剩二十秒时，她道，“因为…他骚扰我，”

裴邱听见是这个，顿时没了兴趣，不清不淡的“嗯”了声。

起身便回了房间，刘枝攥紧了拳头，她知道，面对裴邱态度要放软，就像她见到裴邱的第一面那样。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那些经历仿佛已经飘远。

刘枝开始自己骗自己，她想，自己和裴邱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裴邱只不过比自己有钱罢了。

她把自己沉浸在这个谎言里，试图和她平起平坐。

可金钱，权力的差距，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

刘枝恨。

恨那些一出生便含着金钥匙的，也更恨裴邱在自己面前装的高高在上。

刘枝掩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独自坐在沙发上一夜。

第二天一早，一直带着刘枝的艺术老师把她带了回去。

裴邱端着咖啡盯着看，刘枝离去的前一秒转头看她，随后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刘枝想，这一次的狼狈往后的她都不会在出现。

她那些可悲的自尊在裴邱这里并不值得一提。

裴邱的日子依旧过的平淡，在忙碌的工作中，她常常会抽出些时间去往画室。

她不再抗拒拿起画笔，只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灵感就像干枯的泉眼。

能画，但无法画出自己的画。

这天，裴邱提前结束了工作，开车前往工作室。

她这是要去画画，既然画不出来，那么不妨画一些其他的。

裴邱到工作室时，门前已经等待着一位女生，裴邱不紧不慢的走进去，女生似有所感，转身看去。

只不过表情有些勉强和防备，裴邱淡淡看她一眼，指纹开了锁，女生犹豫一瞬，转而抬脚跟了进去。

裴邱没上二楼，而是先去倒了杯水，女生迟疑地看她，见她只是倒水，心中松了口气，正准备接过。

裴邱却自己喝了一口。

“……”

裴邱开了灯，然后拉了张椅子坐下，“想好了？”

女生不语，她缺钱，不仅缺学费，而且还缺医药费。

裴邱心中数着十个数，在十个数后不回答，那么便是默认不接受。

裴邱不做强迫人的买卖。

女生想好后重重点头，裴邱起身向二楼走去，裴邱推开最大的一个房间，四周是玻璃围的墙。

黑色的窗帘将透明的玻璃遮得严严实实，裴邱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裴邱开了灯。

布局很简单，只有一套沙发还有画架，除此以外空空如也。

裴邱拿起新的画纸贴好，随后拿起铅笔动作缓慢的削铅笔。

女生想定后没有犹豫，走向沙发，开始解开身上的衣服，裴邱眼也没抬，“背对着我。”

“……”

女生沉默，除去衣物后，她背对着裴邱，房间里开了空调所以并不冷。

在这个过程中是漫长的，女生盯着前方的墙壁发起呆，裴邱手中动作不停，时不时抬眼定着点。

画人体，是裴邱偶然间发现的，在什么都画不出的时候，在拿起画笔就会手抖无法落笔的时候。

她能画出躯体是多么能让人兴奋的事。

但对于裴邱来说，人体就像是艺术品，有天生就是完美无瑕的陶瓷，也有满是瑕疵的陶瓷。

裴邱只对那些完美的陶瓷感兴趣，对此，她可以做一些她们认为平等的买卖。

比如，金钱，比如车子，比如房子。

裴邱双眸盯着画纸，手中的动作也越发快速，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手机铃声的响起，彻底拉回裴邱沉寂的思绪，裴邱放下铅笔，将一旁的衣服轻轻的丢到她身上。

“先到这里，钱半个小时后打到你的账户上。”

女生点点头，动作快速的穿好衣服，从裴邱身旁路过时，匆匆瞥了一眼。

她停了脚步，画纸上纵然是她裸露的身体却不色.情，她垂下的黑发在裴邱的笔下半遮住上半身。

发丝下隐约露出的蝴蝶骨透露着美感，她微侧着的脸并未画五官，所以脸部是空荡荡的。

搭在一旁的双腿裴邱画了些花朵作为点缀，很美的一幅画。

裴邱接通了电话，见她呆在原地皱了皱眉，女生回过神来，猛然想起前两天收到消息后自己的猜想。

顿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原来不是她想的那个啊，女生带着歉意看去，然后道，“你画的很好，这幅画很美。”

裴邱：“……”

女生说完后便离开了，裴邱沉默地看着这幅画，说没有情绪波动是假的，这是这几年以来，第一个有人对自己这么说。

裴邱收回视线，用最短的时间结束了通话，这幅画差不多已经完成了。

撕掉胶布，裴邱将这幅画收到专门存放画纸的房间。

放好东西，裴邱开车回了老宅，上次意外没吃上的饭今天可以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