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观中倩影(上)(1 / 1)

晨光如碎金,透过新糊的桑皮纸窗棂,在无名观平整的青石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修缮一新的道观,褪去了往昔的破败荒凉,显露出一种洗尽铅华后的沉稳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新木的淡香、石料的微凉、泥土的微腥,以及由《小聚灵阵》日夜不息艰难汇聚而来的、比山野略清灵一线的微弱气息,共同构成了一种独特的“道观味道”。

道观格局井然有序。厚实的青石围墙沉默环抱,主殿瓦顶在朝阳下流淌着温润的青灰光泽。东侧偏殿已完全落成,下层丹房器坊的烟囱正升起袅袅青烟,上层静室与藏经阁的木窗半开,透着书卷的清寂。

前院开阔,演武场夯实的黄土地面光洁平整,边缘以粗粝青石镶边。后山开辟出的层层梯田式灵田,绿意盎然,药苗在微风中舒展嫩叶。

在这井然之中,三道截然不同的风景,正各自挥洒着属于她们的色彩。

前院主廊下,冯雪—— “大总管”的静水深流。

一张半旧的柏木长案临廊摆放,上面整齐码放着几卷兽皮账册、几支削尖的炭笔、一叠粗纸、还有几个装着不同颜色豆子的粗陶小碗(用作计数筹码)。

冯雪端坐案后,身姿挺拔如雪中青竹,一袭素净的月白色布裙衬得她肤光胜雪。晨光勾勒着她清丽绝伦的侧脸轮廓,神情专注而沉静,不见波澜。

她左手执一卷账册,右手执炭笔,正低声与身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村长核对:“上月收李家坳供奉新米三石二斗,黄家村供奉粗布五匹、禽蛋三篮…上月修缮耗青冈木梁柱四根,糯米灰浆…嗯,尚有结余。” 声音清冽平和,如同山泉击石,清晰入耳。

老村长连连点头,浑浊的老眼满是敬服:“冯姑娘算得精细!分毫不差!有姑娘在,咱们供奉的米粮布匹,用在何处,大伙儿心里都亮堂!”

旁边还候着几个村民:有提着半篮新采野菜想换点止血散的妇人;有扛着新伐木料询问何处堆放的壮汉;还有两个半大孩子,捧着几颗不知名但灵气微弱的野果,怯生生地想献给“观主哥哥”。

冯雪目光流转,一一应对,条理分明。

对妇人:“张婶,止血散尚有结余,野菜放下即可,稍后去翠儿处领药。” 妇人千恩万谢。

对壮汉:“虎子,新料堆西侧库房空地,按长短粗细分开码放。” 虎子瓮声应下,扛着木头大步而去。

对孩子:“果子灵气微薄,心意领了,送去丹房给观主入药吧。” 她唇角极淡地弯了一下,如同冰湖微澜,两个孩子立刻欢喜地跑开了。

她处理庶务,动作从容不迫,效率却极高。炭笔在粗纸上飞快记录,豆子在陶碗间清脆移动计数。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处理琐碎杂务,而是在精研一部深奥的剑谱。清冷的气质笼罩着这片区域,让喧闹的前院在此处自动降噪,形成一片井井有条、秩序井然的“静域”。

偶尔,她的目光会不经意地掠过喧闹的演武场方向,清冷的眸子里,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微澜转瞬即逝。

演武场上,王芸—— “传功长老”的烈火烹油。

与前院的静域截然相反,演武场此刻如同煮沸的油锅!

“腰马合一!腰是根,马是基!没吃饭吗?腿抖什么抖!” 王芸一身火红的劲装,如同跳动的火焰,在场地中央叉腰而立。

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随着她激昂的动作在脑后甩动,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勃勃英气。

她杏眼圆睁,带着一种灼人的光彩,扫视着场上十几名年龄不一的身影。

场中分作两拨:一拨是七八个穿着崭新小道袍、粉雕玉琢的小道童,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五六岁,正歪歪扭扭地跟着黄翠儿的哥哥黄大山,练习《基础锻体诀》最粗浅的“抱元守一”站桩,小脸憋得通红,摇摇晃晃,憨态可掬。

另一拨则是六七个村中挑选出的精壮青年,包括虎子在内,正汗流浃背地演练《基础长拳》的“铁锁横江”。王芸的火力,主要集中在这边。

“虎子!拳头出去要像枪!力从脚底起!不是让你抡王八拳!” 王芸几步窜到虎子身边,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拱起的后背上,“这里!腰!发力点在这!绷紧了!对!就这样!再来!”

她声音清脆响亮,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热情。动作干净利落,时而亲身示范,拳风呼啸,身姿矫健如雌豹;时而穿梭于众人之间,手指如风,精准地点在动作变形者的腰眼、腿弯,矫正姿势,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人吃痛记住,又不至于受伤。

“看好了!青龙探爪不是挠痒痒!” 她娇叱一声,身形骤动,右掌化爪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微扣,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地扣在旁边一块用作练功的石锁边缘!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坚硬的石锁边缘竟被她指尖蕴含的劲力刮下几点石屑!

“哇!” 小道童们看得眼睛发直,连站桩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