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道观烟火,匪患将至(1 / 1)

暮色四合,群山沉寂。深秋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悄然漫过新筑的丈高围墙,渗入道观庭院。然而,围墙之内,却蒸腾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暖意。

后院灶房(新建的厢房之一),新砌的土灶膛内,松木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着温暖而稳定的橘红色火焰。

火光映照着黄翠儿忙碌的身影。她系着干净的粗布围裙,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灵巧的手腕。

灶台上,一口新打的厚铁锅正滋滋作响,金黄色的山茶油在锅底漾开细密的涟漪,散发出浓郁的坚果香气。

“刺啦——!”

洗净切好的野山菌片滑入滚油,瞬间爆发出令人垂涎的浓烈鲜香。翠儿手腕轻抖,锅铲翻飞,动作带着山野女子特有的麻利与韵律。

一旁,切成滚刀块的山药和几片腊肉也相继入锅,与菌片在高温中热烈交融,咸香、菌鲜与山药的清甜气息在灶房内肆意弥漫。

“道长,火候正好!” 翠儿回头,对着灶膛前添柴的李天粲然一笑,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在火光映衬下亮晶晶的。她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谨,清澈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熟稔与亲近。

李天坐在小马扎上,依言又添了两根耐烧的栎木柴。粗大的木柴在他手中轻若无物,精准地送入灶膛最佳燃烧位。跳跃的火光映亮了他沉静的脸庞,也烘烤着灶房内微凉的空气。

他并非精于庖厨,但锻体圆满带来的恐怖力量与精准控制力,用在控制火候这种小事上,堪称大材小用,却意外地得心应手。火大了,他指尖微弹,一股凝练的气血罡风无声拂过,火焰便温顺地矮下几分;火弱了,他只需调整柴薪的位置,引动气流,火苗便又蹿升起来。

前殿庭院中央,也燃着一堆篝火。张铁匠、王猎户和几个尚未下山的汉子围坐一圈。篝火上架着一只剥洗干净的肥硕山兔,正被缓慢转动着烘烤,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腾起带着焦香的青烟。

铁匠洪亮的嗓门讲着山里打熊的旧事,猎户们低声交流着追踪兽迹的心得,粗陶碗里盛着新酿的、味道还有些冲的土酒,辛辣的气息混合着烤肉的焦香,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粗犷而温暖的烟火气。

几缕淡青色的炊烟,带着松木燃烧的清香、山菌腊肉的浓香、烤野味的焦香以及土酒那特有的粗粝气息,从灶房的烟囱和庭院的篝火堆上袅袅升起。

它们起初是笔直而纤细的,如同挣脱束缚的青色丝带,扶摇直上。很快,便被高空中渐起的、带着寒意的山风所捕获、揉碎、拉扯。

风势渐强,炊烟不再升腾,而是被蛮横地扯向西南方向。丝丝缕缕的烟气彼此纠缠、扩散,形成一片稀薄却异常显眼的青灰色烟霭,如同一条流动的、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飘带,缠绕着道观新修的、棱角分明的青灰色围墙,越过墙头,向着远处黑沉沉的、如同巨兽脊背般起伏的山峦——“黑风岭”的方向,缓缓飘散而去。

这烟火气息,是温暖,是生机,是重建的希望,是山民们朴素的满足感。

然而,在某些存在的眼中,它却是最醒目的信号,最诱人的饵食。

黑风岭,一处背风、视野极佳的陡峭山脊。

乱石嶙峋,枯草在凛冽的山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几块巨大的、如同鬼怪獠牙般的黑色山岩后,匍匐着三个身影。

他们身披脏污不堪、边缘磨损露出毛茬的杂色兽皮袄,头发如同纠结的乱草,脸上涂抹着黑绿色的草汁泥灰,几乎与身下的岩石和枯草融为一体,散发着浓重的、混合着汗臭、血腥和野兽腥臊的刺鼻气味。

唯有一双双在暮色中闪烁着幽光的眼睛,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饿狼,锐利、冰冷、充满贪婪与残忍。

为首一人,身形最为魁梧,如同人立而起的黑熊。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斜劈至右嘴角,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让原本就凶悍的面容更添几分戾气。

此刻,他正举着一个黄铜打造的、做工粗糙却颇为实用的单筒望远镜,筒身布满划痕和油腻的手印。

望远镜的视野,牢牢锁定在远方山巅。

透过飘渺的暮霭与逐渐暗淡的天光,刀疤脸清晰地看到了:

那道突兀耸立、环绕着整座山头的、齐整而坚固的青灰色高墙!绝非残破的篱笆或乱石堆砌,而是明显经过人力修葺、带着棱角的坚实壁垒!

高墙之内,几座屋宇的轮廓清晰可见,虽无飞檐斗拱,但屋脊平直,墙体厚实,绝非摇摇欲坠的废墟!

更关键的是,那几缕从墙内不同位置升起的、被山风撕扯成飘带的袅袅炊烟!以及,在望远镜拉近的视野边缘,庭院篝火旁隐约晃动的人影轮廓——不止一个!

“嘶…” 刀疤脸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吸气声。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布满血丝的眼球转动着,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仿佛已经尝到了血肉的滋味。

“疤哥,咋样?真…真有人?”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子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道,小眼睛里闪烁着贼光。另一个满脸横肉、缺了半只耳朵的汉子也凑了过来,呼吸粗重。

“嘿…” 刀疤脸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那笑容扯动着脸上的蜈蚣疤痕,显得无比狰狞。

“何止有人…还他娘的热闹着呢!” 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兴奋。

“看见没?”他用望远镜筒指了指远方山巅,“那墙!新砌的!够高,够厚!比咱们寨子后山那破墙强多了!”

“那房子!屋顶盖得严严实实!不是破庙!”

“那烟!好几处冒烟呢!做饭的,烤火的…人少不了!”

“还有那隐约的人影…看着像是…山下的泥腿子?” 刀疤脸眼中凶光更盛,“妈的,老子就说前些日子巡山,怎么瞧见山脚下那些泥腿子一窝蜂往山上跑,还当是挖山货…原来是给这破观当苦力去了!”

“疤哥,您的意思是…” 瘦子眼珠滴溜溜乱转。

“意思?” 刀疤脸猛地收起笑容,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山巅那在暮色中亮着微弱火光、飘着炊烟的道观轮廓,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味的话语:

“这破庙,是真他娘的有人住下了!看样子,还弄了不少家当…修墙盖屋,山下还有泥腿子供着…嘿嘿嘿…”

他再次舔了舔嘴唇,仿佛那炊烟中飘散的饭食香气已经钻入了他的鼻腔。

“这不是破庙…这他娘的是送到咱黑风寨嘴边的——肥羊!”

冰冷贪婪的目光,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死死锁定了山巅那座刚刚升起希望炊烟的新生道观。暮色下的黑风岭,杀机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