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生气时会有一种特别的表情(1 / 1)

燃烧直至灰烬 EraserGo 2310 字 13小时前

少年宫就在县城的最中央,如果从清榆村的村口坐公共汽车,不堵车的情况下也就十几分钟。在便民街路口下车,走上几分钟就到了。

一进大门,左手边有一架废弃的飞机模型,不少孩子都爬上去坐过,幻想过成为飞行员的梦。大门中央,是一座喷泉,里面有一人多高的假山模型,池子里种了一些荷花,绿叶花杆亭亭而立,隐约可见下面游过一些红色橙色的小鱼。

喷泉池后面,是四层小楼,L型倒卧。在楼房的一层,是各种老师办公室,紧密相连。从中间一条小水泥楼梯步行向上,来到二楼,这才是各种活动教室。

周数每周日下午上的围棋课教室,就位于二楼,L拐角的那一间教室里。

自从回国之后,在父母的熏陶下,周数对于许多国学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除了苦练毛笔字和研究武术招式之外,他最喜欢的便是下棋。

象棋,围棋常在对局之时给他无限思考。

平日里周政民偶尔与他对弈围棋,两人在方寸之间的你来我往中,包括局部攻杀、中盘战术、定式、布局知识以及官子技巧等探讨攻守之道。这些方面共同构成了围棋攻守战术的丰富内容,通过不同的策略和技巧,能够使玩家在棋盘上取得优势。

围棋的起源有一个广为流传的传说,即“尧造围棋”。相传尧帝为了教育淘气的儿子丹朱,发明了围棋这种游戏,通过模拟战争来陶冶丹朱的性情。这个传说并没有确凿的考古证据,只能作为历史传说来看待。

围棋最早可靠的记载出现在春秋时期,当时围棋已经是一种流行的娱乐项目,被称为“弈”。春秋战国的文献上屡次出现围棋的记载,说明围棋在当时已经相当普及。

在西汉时期,围棋这个项目逐渐传遍开来,举国上下都很喜欢,但因为当时的统治者并没有认可这项技艺,因此滞缓了围棋的发展。

直到东汉时期,才逐渐有了良好的开端。在三国时期的魏、吴两国,盛行围棋。

南朝围棋的黄金时代出现在宋、齐、梁三朝,围棋在士大夫和民间广泛流行,并出现了“手谈”、“坐隐”等雅称。

南北朝时,围棋经朝鲜半岛传入日本,于现代流传到欧美各国,成为一项国际性的智力运动。

下了一段时间之后,周数察觉到自身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时候陈舒蓝忽然想起来少年宫里面应该有此类的兴趣班,两人一拍即合,立刻打听起来。

很快,便参加了这届围棋班。

授课的王老师斯文内敛,戴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大约三十几岁的模样。然而平常不苟言笑的他,一提起围棋相关内容时,眼神烁烁,侃侃而谈不在话下。

周数原本诧异于他这种巨大的反差感,直到上了几节课之后才明白为何王老师会有这种变化。

黑白棋子之间,实则变化无穷,暗暗蕴含人生百态和大道哲理。深谙此道之人必定会被它的魅力深深折服,神之往之。

此后,周数踏下心来,坚定了来这里上课的决心。

这天,在课堂上浓郁的国学氛围中,很快结束了周日下午的围棋课程。

周数白色衬衫黑色长裤,一头碎发又黑又飘逸,等待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后,扶着门上的把手,对着刚刚整理好学习资料的王老师点了点头。

“谢谢王老师的教诲,这一节课上下来,学生又颇有心得感悟。”

王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做了个“请”的手势。

“所谓退一步即是进一步,失一步便是得一步,人生如棋不应该只盯着眼前这小小方寸间的得与失,不贪胜,不轻速,舍小就大,逢危须弃。在静中制动,全盘布局才能直击敌人的棋形。你今天复盘的那一局里,你父亲就做得很好,若不是你起了好胜之心下了一招恶手,大好局面断不会一夕葬送。”

两人信步从围棋教室里走出,正在交谈时,周数余光一瞥,看到了喷泉池旁边蹲着一个小屁孩儿。

洗得发黄的白色跨栏背心,歪歪斜斜、松松垮垮吊在纤细的脖颈上,灰黑色的大裤衩延伸而下两节细长小腿,脚上穿着一双灰扑扑的回力胶底鞋。两只脚规规矩矩并拢在一起,双臂环着小腿抱在胸前,垫着小巧的下巴。

一张小脸上挂着泥泞的汗珠,眼睛黑圆乌溜溜抬头左右观望着路人。

在他的脚边,还摆放着一瓶矿泉水,看样子水已经喝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瓶底。

周数看到他时,那双黑眼睛同时也看到了周数。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接,耳边传来一声喜出望外的呼喊:“小哥?!”

同一时间,那孩子脸上原本不耐烦的神情一变,嘴巴大大咧开喜出望外,张开双臂朝着周数的方向分奔而来,徒留下那半瓶矿泉水在原地,摇晃几圈歪倒在地。

周数的眼前立刻飞过几只嗷嗷乱叫的乌鸦。

——这孩子,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更令周数疑惑的是,相泽燃究竟,是怎么找过来的。

鞠躬和王老师道别,待得到允许后,周数仔细背好书包,伸出胳膊,摁住展翅飞扑而来的相泽燃的额头,控制住对方过分的热情之后,垂眸冷冷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相泽燃仔细看了一眼周数身上的衣服,发现他应该是一直在这里上课,穿的还是中午碰见他时的那一身。只不过不知道是否是周围隐隐约约传来的艺术氛围,让此时的周数看起来,更加目似朗星,玉立挺拔。

手心摸到额头还隐约有着汗雾,周数另一只手从黑色长裤的裤兜里掏出纸巾包,随意咬在嘴角抽出一张来递给相泽燃。

相泽燃一眼看到了那种特殊的纸,连忙问起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给我爸妈写留言时候用的那种纸吗?怎么和我们用的卫生纸不一样。”相泽燃问道,又用鼻尖贴近纸巾闻了闻,继续说道,“还有香味儿!”

周数收回自己的胳膊,再次拿出一张擦了擦掌心。相泽燃抹干净额头的汗水,将那张带着薰衣草香味儿的纸巾放进了口袋里,“嘿嘿”一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周数再次问道。

“喔,你是说我怎么找过来的?下午我抓你书包带子的时候,看到上面写着少年宫,我就猜到你是过来上课了。毕竟观察了你那么久,如果没有正经事情,你很少出门。”

周数无奈冷笑,转过头去看向相泽燃:“所以,你管你那种爬上屋顶的偷窥,叫做观察?”

相泽燃瘪瘪嘴,干脆不说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少年宫的大门。此时,天空晚霞渲染着逐渐暗淡的天空,云彩被夕阳镀上一层橙红色,璀璨壮美。周数抬头,定睛看了许久,直到脖颈酸涩,才眷恋的收回视线,继续向着车站方向行进。

跟在他身后,尾巴似的相泽燃,低垂着脑袋,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抬腿踢开前面的小石子。

两人在便民街街口的公交站停了下来。

面对如此安静的相泽燃,周数反倒有些不习惯。

每每见面,这孩子都是活力十足、吵闹躁动,很少有这么乖的时候。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眼看着马路上迟迟没有出现要乘坐的那班公交车的影子,周数想起被相泽燃遗忘在少年宫的那半瓶矿泉水,心念一转,又离开了公交车站。

相泽燃始终低垂着头,并没有发现周数的离开。

等到他突然察觉到身边的气场有些不对劲时,一瓶带着水汽的罐装可乐,轻轻贴在了相泽燃的耳后。

在那里,有一枚月亮形状的暗褐色胎记。

相泽燃被冰得打了一个激灵,浑身抖动一下,快速转过头去。抬眼,便对上了周数仿若冰泉般清冷的眼眸。

“吓了一跳?”周数语气虽然冷冷的,话语里却不难听出关心的意味来。

相泽燃拨浪鼓一般摇了摇脑袋,“嘿嘿”傻笑:“没发现你走了。吓了我一跳。”

将冰可乐听的开口处用纸巾仔细擦拭了一圈,这才递给相泽燃:“从村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你怎么没害怕,倒害怕起我走了的事情。”

相泽燃接过可乐,并不着急饮用。左右观察了一下四周,踮起脚尖倾身附在周数耳边,轻轻地说道:“小哥,我来给你送钱来了。”

送钱?

周数闻言拧紧了眉头,一下反应过来中午遇见相泽燃时,递出去的那一百块钱。

“你父母回来了?那个宰人的临时店主的事情也解决了?”

“没,”相泽燃晃了晃脑袋,抬手将可乐罐递到周数面前,眨了眨浑圆的眼睛,“你先喝。”

周数嗤笑一声,差点没有绷住。

“碳酸饮料,不喝。”

相泽燃这才展了展身体,在公交站牌下的横廊上一靠,“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冰可乐,一抬头,梗梗着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嗝。

周数双指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耐心又一次接近阈值低处。

“怎么来的。坐公交?”

相泽燃闻言,快速垮掉一张小脸,幽怨的撒起娇来:“连走带跑,热死我了!呜呜呜,少年宫我就来过一次,还是我爸骑自行车带我路过的。我这一路走走停停,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差点没走丢!”

周数叹息,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想要暴揍这个小屁孩儿一顿的念头。

“临走时我说了什么,还记得吗?你干嘛不等你父母回家之后再去我家找我,跑出来干什么,嗯?”

这次,相泽燃除了脸上的表情垮掉之外,身体也随之萎靡下去。别过头去,故意不看周数。

他走了那么远的路,好不容易才找到少年宫,又在少年宫的水池旁边等了那么久才等到周数下课,这期间,但凡有一步失误他俩很可能就失之交臂,所有努力都变得没有了意义,连同他在等待期间那种忐忑不安的期待与憧憬,都将毫无疑义。

而这,却被周数理智而简洁的“解题思路”,一句话否定了整张纸上的纵横布局。

相泽燃虽然不服气,又在内心之中明白周数只是在担心他,而他所说的那些也都是正确的。

索性,不再搭话,只摸摸索索找到了兜里那被认真折叠的一百块钱,学着周数的样子,双指捏住,胳膊一挥,从裤兜里抽了出来。

周数冷哼一声,彻底无语。

“乘客您好,915路公交车即将驶入站台,请注意安全。车辆到站,请从前门上车,后门下车……”

随着公交车驶进公交车站,在一阵热浪中停了下来。周数伸出胳膊拎起相泽燃的衣领,长腿一迈,也不管相泽燃手上的可乐会不会洒出来,径直登上了公交车打开的前门。

相泽燃一个踉跄,却没有挣扎,然而此时他忽然意识到,除了那还没有给出的一百块钱之外,自己身无分文,根本不能跟着周数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小哥……”相泽燃嗫嚅低声喊了一句周数,双眼慌乱地看向他。

周数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从钱包里掏出了两人份的车票钱,递给了售票员。

“我们俩的。”

说完,拎着相泽燃走到了车厢的后半部,一把将他扔在了空闲座位上。

这下,相泽燃更加委屈巴巴了。

再次确认了一下左右没人,将那张红色钞票沿着周数的大腿肌肉,轻轻塞进了他的裤兜里。

“怎么又生气了……”

“我没有。”周数抬手拉住吊环,语气干巴巴的回复道。

相泽燃瘪瘪嘴:“还说没有。周五那天晚上你就是这种表情!一言不发冷冰冰的就把我给丢下了。”

周数冷哼一声,垂眸看向相泽燃,语气疑惑地反问道:“我们俩,很熟吗?说什么丢下不丢下的。”

相泽燃一愣,这是第二次听到周数问自己这句话了。

然而神经大条的他,不为所动。趁着周数还没有到彻底冷脸的阶段,继续问道:“还有,我被赵泽他们追的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出现,还帮了我。你为什么帮我,我们不是不熟吗。”

“恰巧路过,看到了。”

“那你干嘛不直接跟我妈说实话,还要在纸条上帮我撒谎。”

“你确实是被老师留堂了。”

“我妈第二天跟我说,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你是怎么把我弄回去的。”

周数别过头去,看向窗外随时变化的风景,就在相泽燃以为他又要不说话时,才语气冷漠,简单地回答:“我背的你。很沉。”

相泽燃脸色古怪,心里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