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血脉觉醒之日,就是天域崩碎之时。”
白老的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李云辰的骨髓。
他刚刚在通天碑的幻境里,目睹了那场惨烈无比的战争——并非魔族屠戮众生,而是初代神族自身的力量在失控中撕裂了半个世界。他们璀璨的神躯化为最恐怖的灾厄风暴,所过之处,星辰熄灭,大陆沉没。
那根本不是力量,是诅咒。
而这诅咒,此刻就在他的血管里奔流咆哮。
白老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万古的疲惫,在冰晶密布的密室中回荡:“血脉越纯粹,枷锁越脆弱,崩解就越快。当年神族举族自封于无尽虚空,非为怯懦,是为赎罪。”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李云辰的心口,“你,李云辰,是万载以来血脉返祖最接近源头之人。你每一次引动那力量,都在敲击这道锁住灭世凶兽的牢笼。”
寒气似乎更重了,从冰霜国特有的万年玄冰墙壁上渗出,钻入衣领,啃噬着皮肤。李云辰却感觉不到冷。一股灼热的力量在他丹田深处左冲右突,带着源自洪荒的暴戾和骄傲,像一头被囚禁太久、即将发狂的凶兽。他刚刚在通天碑的幻境里,目睹了那场惨烈无比的战争——并非魔族屠戮众生,而是初代神族自身的力量在失控中撕裂了半个世界。他们璀璨的神躯化为最恐怖的灾厄风暴,所过之处,星辰熄灭,大陆沉没,生灵涂炭的哀嚎穿透时空,至今仍在他耳边尖啸。
那根本不是力量,是诅咒。
而这诅咒,此刻就在他的血管里奔流咆哮。
“所以……”李云辰的声音异常干涩,喉头像堵着砂砾,“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自我毁灭?赶在那‘凶兽’破笼而出之前,先一步抹杀自己?”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他想起林涛拍着他肩膀时滚烫的信任,想起苏瑾在月下为他演示剑诀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冰霜国那些将他这个“庸医”奉为上宾的、质朴而热情的脸孔……世界在燃烧,他却被判了死刑,罪名是体内流淌的血。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突然从头顶传来,整个密室剧烈震颤!头顶的冰晶穹顶簌簌落下细密的冰屑,如同下了一场寒冷的雪。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冰封城肃穆的空气,尖锐得让人心胆俱裂。
“敌袭!魔族攻破外城冰墙!”
“是墨夜!他带着那头九首魔蛟!”
“西城门告急!请求支援!”
白老脸色剧变,枯槁的手猛地拍在面前的冰晶桌案上:“墨夜!他怎么会……”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云辰,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惊惧、了然,还有一丝绝望的催促。“他一定感知到了通天碑的异动!他是冲你来的!冲你体内那份能毁掉一切、也能被他利用的力量!”
李云辰霍然起身。体内那股灼热的神力仿佛被外界的杀伐与警报点燃,轰然咆哮,几乎要冲破他强行构筑的理智堤坝。双眼瞬间变得滚烫,视野边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毁灭性的金芒。
“李云辰!”白老厉喝,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你想让这冰封城,让城里的苏瑾、林涛,让整个北域,都变成通天碑幻境里那些破碎的星辰吗?!收敛你的力量!现在!立刻!”
苏瑾!林涛!
这两个名字像两把烧红的尖锥,狠狠刺进李云辰混乱的脑海。那即将爆发的毁灭金光骤然一滞。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强行将那股几乎要焚毁自身的力量压回丹田深处,那狂暴的能量流在经脉中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走!”白老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和一句急迫的传音,“去城墙!用你的脑子,不是蛮力!”
李云辰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出密室,融入冰封城刺骨的寒风与混乱的战场。
城西,已然化作炼狱。
昔日坚不可摧的百丈玄冰城墙,被硬生生撕裂开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豁口。燃烧着墨绿色魔火的冰块散落一地,滋滋作响。豁口之外,是潮水般涌来的低阶魔兽,嘶吼着,践踏着同类的尸体冲入城内。豁口上方,悬空立着一道令人窒息的恐怖身影。
墨夜。
他依旧披着那身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斗篷,兜帽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他并未亲自出手,只是静静地悬停在那里,如同死亡的坐标。真正撕裂城墙的,是他脚下那头盘踞的庞然大物——九首魔蛟!
九个覆满漆黑鳞片的巨大头颅在风雪中狂乱舞动,蛇瞳中燃烧着纯粹的毁灭欲望。每一次蛇首的撞击或喷吐,都带着粉碎空间的威能。冰霜国引以为傲的防御法阵在那魔蛟的利爪和吐息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数道巨大的冰锥从城头激射而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刺向魔蛟,却被其中一颗头颅随意喷吐的暗紫色魔焰瞬间汽化,连冰渣都未曾留下!
“顶住!寒冰箭阵,齐射!”城头,一位身披冰晶重甲的将军须发戟张,嘶声怒吼,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无数闪烁着寒芒的箭矢汇聚成一片冰蓝色的光雨,泼向魔蛟。
然而,这密集的攻击仅仅在魔蛟厚重的鳞片上溅起些许冰屑。另一颗蛇首猛地扭转,张开巨口,一股带着极寒冻气的吐息横扫城头!数十名躲闪不及的冰霜国战士连同他们脚下的冰墙瞬间被冻结,然后在那蛇首随意的撞击下,化作漫天猩红的冰晶粉末!
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
“苏姑娘小心!”一声凄厉的惊呼从混乱中炸响。
李云辰瞳孔骤然收缩!他刚冲上邻近的一段城墙,就看到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更高的主城楼方向被狠狠击飞出来!
是苏瑾!
她显然在试图阻止高阶修士攻击魔蛟的要害,但墨夜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他只是朝着苏瑾的方向,极其随意地抬了抬袖袍。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扭曲空间的恐怖力量瞬间跨越百丈距离,狠狠撞在苏瑾仓促布下的风灵护盾上!
“咔啦!”护盾应声而碎。
“噗——!”苏瑾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娇躯如同被巨锤击中,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直直朝着李云辰所在的城墙段下方摔落!那里,几头狰狞的刀臂魔螳正挥舞着锋利的镰刀状前肢,贪婪地仰着头,等待着这顿从天而降的“美餐”。
“瑾儿——!!!”
一声比九首魔蛟嘶吼更加狂暴、更加绝望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战场上炸开!是林涛!他刚从内城方向浴血冲来,浑身浴血,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战神,正好目睹了苏瑾被击飞的一幕。他双眼瞬间赤红,狂暴的火灵之力不顾一切地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颗熊熊燃烧的赤金色流星,以超越极限的速度,不顾一切地扑向苏瑾坠落的方向!他眼中只有苏瑾,全然不顾那几头狰狞的刀臂魔螳,更没看到一头魔蛟的头颅正带着戏谑的残忍,锁定了这团“显眼”的火光,口中酝酿起致命的魔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瑾染血的白衣在寒风中飘荡,如同凋零的花瓣。
林涛化身的赤金流星,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魔蛟口中那毁灭的紫焰即将喷薄。
还有下方,魔螳闪烁着寒光的刀臂。
城墙上,李云辰的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坚硬的冰砖缝隙里,刺骨的寒意却压不住心头那足以焚毁理智的烈焰。神血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咆哮,震耳欲聋!金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从他眼底深处迸射出来,像两盏即将点燃整个世界的灯。他看到苏瑾苍白如纸的脸,看到林涛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看到魔蛟眼中毁灭的戏谑……白老的警告在脑海中尖啸,通天碑幻境中大陆崩碎、星辰熄灭的末日景象与眼前炼狱般的战场疯狂重叠。
“不——!!”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丹田内那股被强行禁锢的神力洪流轰然爆发,狂暴的冲击让他脚下的冰砖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金色的神纹不受控制地自皮肤下浮现,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即将喷薄而出!
就在这毁灭之力即将失控、即将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刃,狠狠刺入他沸腾的脑海:
“引它…冻结它…”
来不及思考这念头从何而来。李云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注意到他的人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猛地向侧面踏出一步,不是冲向坠落的苏瑾,也不是迎向扑救的林涛,而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魔蛟那九双充满毁灭欲的蛇瞳之下!
同时,他体内那即将爆发的、狂暴的神力洪流,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极其精准地逆转了方向——不是释放,而是疯狂地抽取!
目标:整个冰封城弥漫的、浩瀚无边的极寒之力!
那一瞬间,李云辰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体内奔涌的神力不再是燃料,而是化作了最贪婪的泵机。冰封城千年积累的恐怖寒气,城墙的万年玄冰,脚下冰原冻彻骨髓的酷寒,甚至空气中飘舞的每一片雪花……都被这股源自神族血脉的恐怖吸力疯狂地攫取、吞噬!
“嘶——!”
以李云辰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流旋涡瞬间形成,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嘶鸣。他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头发、眉毛、睫毛上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白霜。他的脸色变得比脚下的玄冰还要惨白,身体因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远超极限的冰寒能量灌注而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细微的冰裂纹路!剧痛,那是骨髓都要被冻结的痛楚!
这异变太过突兀,也太过诡异。
那颗正准备将林涛连同苏瑾一起化为灰烬的魔蛟头颅,动作明显一滞。它那冰冷的蛇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个渺小人类的身影——李云辰。那人类身上爆发的不是它预想中的毁灭力量,而是一种让它本能感到不适的、纯粹的、极致的寒冷。
紧接着,李云辰动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双掌朝着那头锁定林涛和苏瑾的魔蛟头颅,猛地推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华。
只有一道近乎透明的、凝练到极致的寒流,如同从九幽最深处射出的冰之箭矢,无声无息地跨越了空间,精准地没入那颗魔蛟头颅大张的口中!
时间仿佛再次停滞。
那颗狰狞的蛇首,保持着喷吐魔焰的姿态,动作彻底凝固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它的口腔内部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猩红的蛇信,冻结了森然的獠牙,冰封了燃烧的魔焰核心!玄冰飞速向上侵蚀,眨眼间便将整个巨大的头颅包裹其中,化作一座栩栩如生、却又死寂冰冷的巨大冰雕!
这诡异的冻结并未停止。
那极致的寒气顺着魔蛟的脖颈向下蔓延,所过之处,漆黑的鳞片失去光泽,虬结的肌肉僵硬凝固,甚至连那毁灭性的能量波动都被彻底冻结!冻结的部分与尚未冻结的躯体连接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脆响。
“吼——嗷——!”
其余八颗头颅同时发出了痛苦而暴怒的咆哮!它们疯狂地甩动、撞击着那个被冻结的同伴,试图将其震碎解救出来。冰屑纷飞,但那玄冰之坚固远超想象,只在表面留下浅浅的白痕。墨夜兜帽下的阴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锁定了城墙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渺小身影——李云辰。
此刻,林涛化身的赤金流星终于抢在魔螳的刀臂落下前,一把抱住了坠落的苏瑾。他抱着她重重砸在城下坚硬的冻土上,翻滚几圈卸去冲力。苏瑾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林涛的胸甲,眼神涣散,已然重伤昏迷。林涛抬头,正好看到那颗被冰封的魔蛟头颅,也看到了城墙上,那个在寒风中浑身结满白霜、身体因剧痛和脱力而佝偻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身影。
“老李?!”林涛的吼声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他看不懂刚才那诡异的寒流是什么,但他看得懂李云辰此刻的状态——那绝不是伪装出来的虚弱!
李云辰没有回应林涛。他强撑着没有倒下,染霜的眼睫下,目光死死锁住高空中那道黑色的身影,墨夜。
风雪呼啸,卷动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也吹拂着墨夜宽大的斗篷。他悬停在半空,如同深渊的化身,对下方那被冰封的魔蛟头颅似乎并无多少情绪波动。但李云辰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比九首魔蛟所有头颅加起来还要冰冷、还要危险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战场,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钉在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以及……一丝冰冷的、纯粹的掠夺欲望。
李云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成功救下了苏瑾和林涛,用这近乎自毁的方式暂时遏制了魔蛟的肆虐,甚至可能让墨夜暂时无法完全掌控这头凶兽。但他知道,自己体内那源自神族的、既带来力量也带来毁灭诅咒的血脉,在墨夜眼中,已经不再是秘密。
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