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顶峰相见(1 / 1)

临渊梦 陌上青青草 2447 字 13小时前

遮天蔽日的乌云在笑声中翻涌流转,四下逃窜。蜿蜒而至的青青草路也在笑声中化作了飞灰,徒留没入云端的一截加速向上蔓延着。

细密的雨幕仿佛也在笑声中震碎。

笑声逐渐低沉,星落轻抚手中的长枪,眼神中多了一层落寞,如山的气势也逐渐散去,整个人仿佛即将再次陷入沉眠,等待着下一次的召唤。

“星落!”

长河等人齐齐暴喝,虚空中更有片片金光洒落,星落倏然抬头凝望,像是这才发觉众人的存在一般。

他仿佛听见了呼唤,仿佛在呼唤声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这一刻,他终于不再孤独。

壮如山岳的身躯猛然跃起,星落向着众人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奔跑着,眼睛里充满了炽热的光芒。

无数岁月的坚守,终于等到了希望。有人还不曾忘记自己,不曾忘记那段本应长埋岁月的过往。

信念在记忆里的传承不断,哪怕再让他枯守上亿万年,他也毫不犹豫。

星落奔跑着,将一切能用上的手段全部催发到了极致,只为了看一眼千年坚守盼来的曙光。

可是,明明相隔咫尺之遥,却仿佛相隔了万水千山,不知疲倦奔跑的星落终于放缓了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声声的呼唤依旧在耳边回荡,可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难以逾越这看似近在眼前的短短的距离。

岁月从来没有因为谁而停留过。

许阳看了眼老黑,老黑闪烁的眼神终于架不住许阳的目光,极不情愿的后退了两步,腹中隆隆作响,一张口一个小小的铜鼎便飞了出来。

镇魂鼎重现。

许阳目光扫过众人,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终是无奈地独自飞入鼎中。

灵魂的重量有多重?灵魂又能担起多少重量?许阳不知道,他只知道借助镇魂鼎的保护,他才能勉强逆流而上,去寻找那些故去的光阴留下的片段。

一条大河纵贯虚空,星落茫然看着脚下忽然出现的大河,看着从大河上游飘下的一尊铜鼎。

铜鼎中,一袭灰袍的男子跨越了无尽的岁月而来,带着曾经熟悉的气息,瞬息而至。

“他们都很好!”

铜鼎浮沉,许阳看着眼前雄壮的男子轻声开口道,这是一场相隔了千万年岁月的对话。

星落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嘴里说的他们是谁,他甚至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有长河,有幽泉,有青冥,还有……

那两道气息虽然微弱,可依然能分辨出,那是属于心炎的。至于为什么会一分为二,想来他们也曾经历过难以想象的过往吧!

“谢谢你,年轻人,谢谢你让我知道,曾经的努力没有白费,曾经的袍泽还活着,终于有人在此走出了那座星空古城。”

是啊,终于有人再次走出了那座古城,走出了那座保护人族最后一方净土的雄关,可又何尝不是走出了圈禁的樊笼呢?

许阳躬身深施一礼,“谢谢你,引路人。”

星落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声再次响起,胸中压抑千万年的愤懑终于一扫而空。

他当得起这一拜。

“前路崎岖,希望后来者勇往直前。”

一座横跨大河的石桥忽然出现,迷雾翻涌中逐渐露出了真容。青石桥面上被大河翻涌的水雾浸染得湿滑,桥头的栏杆上,一只通体雪白的乌鸦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许阳。

许阳笑了,久别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却仅仅化作拱手一礼。雪白的乌鸦脸上竟然露出了人性化的笑,嘎嘎怪叫声中,雪白的翅膀翻腾了几下,落在一身宫装的柔奴肩头。

只是,眼前的柔奴看上去有些虚幻,仔细辨认才发现那竟然是相隔无尽岁月的投影。

柔奴的投影也同时发现了许阳的存在,却只是淡然一笑,便望向了桥上站定的星落。

无数道虚影自桥上最高处跳下,义无反顾地跳进汹涌的大河中,继续着未了的执着。

也有那终于放下了一切的,快步走过石桥,消失于大河的另一边。那里,是新的开始。

星落似乎明白了眼前的抉择,低头看了看桥下,又回头看了看许阳,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背对着许阳挥了挥手,大踏步向着桥的另一端走去。

那里,是新的开始,星落不再是星落,他将开启属于他的新的一生。

可是,他真的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吗?或许,无数个岁月后,他将再次归来,续写属于他的未了的心愿。

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无数只手拉住了自己,许阳恍惚着睁开眼,便对上了老黑咕噜噜乱转的一双大眼珠子,镇魂鼎被他重新吞进了肚子。

四下张望,许阳这才发觉自己竟然重新回到了现实,重新回到了众人身旁,重新站在了这座高山上。

“星落的心愿已了,他去了。”

众人闻言心下悲戚,不免神色黯然。只消片刻,阴霾便一扫而空,目光直视前方,仿佛要穿过云层的遮挡,直视山巅。

几乎同时,星空古城后的无极大陆上,一个新的生命呱呱坠地,啼哭声异常的响亮,甚至就连屋外父亲畅快的哈哈大笑声都被遮掩了下去。

星空古城,不醉无归小酒馆门前的大柳树下,躺椅上的柔奴睁开了眼睛,旋即便又重新闭上,仿佛再次酣睡过去。

白色的乌鸦仿佛雕塑一样蹲在一条柔软的柳枝上一动不动,只有柳枝在阳光洒落的空中上下浮沉着。

小酒馆门槛上坐着的刘思抻出脖颈间系着的桃木小剑,珍而重之地摩挲了几下,重新又放回贴身处。

他依然记得父亲刘三甲去世前拉着自己的手不断念叨着的那个名字——许阳。

那是父亲的朋友,也是父亲这一辈子最骄傲的所在。一介凡人的父亲,有一个可以星空下行走的朋友,不断为人族探索着未知的前路。

以至于,曾经年少的他在父亲的酒馆里,见到过无数意气风发的游侠们三五成群地围着父亲,缠着他一遍又一遍讲述着曾经讲述了无数遍的相同的故事。

每每思及此,与有荣焉。

青草路随着众人向山巅行进再现,却再没了苍翠欲滴的颜色,甚至隐隐泛着枯黄。

峰顶并没有想象中一览天下小的豁达美景,光秃秃的山石嶙峋间,一座本应雄伟的大殿备受岁月的蹉跎而变得残破腐朽不堪,赫然坐落其中。

青草路到这里便也到了尽头,枯黄的野草仿佛瞬间便走完了属于这一世的枯荣,在破败的大殿前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灰烬。

灰烬飞舞中,一道踉跄的人影撞进了大殿。

凛冽的罡风愈发显得猛烈,纵使吹不散漫天的乌云,却能将破损的殿门吹得哗啦啦作响,更有甚者化作了一阵旋风钻进了大殿,四处逡巡一番便毫无所获地消散于无形。

透过残破的殿门,依稀能看清大殿内的景象。殿内出奇的空旷,除了最里边影绰绰的三尊巨大的雕像外,再无他物。

可即便是仅存的三尊雕像也早已失去了本来的色彩,看上去乌突突的,像是腐朽的木桩一样矗立在那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洗礼。

只有最右边的那座雕像上依旧有斑驳的颜色残留,却也能从这凤毛麟角的残留中想象得到雕像曾经的壮美与威严,只是却也仅此而已。

只是不知为什么,虽然相隔尚远,可众人还是觉得那座雕像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道颀长的身形背对着众人在这座雕像前长身而立,大殿中空旷无声,只有风吹动殿门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末日,废土,满目凄凉。

一盏昏黄的油灯忽然自那雕像前的人头顶飘出,就那么静静悬停在半空,跳跃不定的烛火将眼前的人影拉得老长老长,随着烛火的跳动左右扭曲着。

鱼贯而入的众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那么静静等待着,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契机。

过了好久,雕像前的人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叹息声中,有无奈,有彷徨,有不甘,有……

转过身,众人便再次见到了炬那张熟悉的脸,可惜神明似乎情况不太好,本就苍老的容颜更加衰败,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可即使这张脸再怎么苍老,众人还是能从他身后的雕像上看到和这张苍老的面孔相似的地方。那赫然就是炬的雕像。

“渎神者,你们有幸能见到如今我的惨状,也算不虚此行了。”沟壑纵横的一张脸上,炬张了张干瘪的嘴巴,愤然望着尾随而至的众人。

“穷途末路的神明真的很少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刀俎?鱼肉?”炬的声音犹如破旧的风箱拉动发出的声音,声音里夹杂着不甘与愤怒。“我只是败给了岁月,却绝不是败给了你,不是败给了你们,凡人!”

“可是,神明不应该是与天地同寿,永恒不朽的存在吗?”石头瓮声瓮气疑惑的声音传来,面带疑惑,只是眼里有狡黠的光芒闪过,实在是言不由衷。

咳,吐。

一口浓痰被佟虎吐在了脚下,胖子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自顾自挖着鼻孔,外翻的鼻毛每一根都仿佛明目张胆宣泄着不屑。

“我还是习惯仰视神明,习惯看神明高高在上的样子。”巨人阿木掂量着手里硕大的木棒,乜斜着眼睛望着炬,“总是低着头看神明,搞得我颈椎都有些酸痛了。”

炬衰老的身躯颤抖了几下,胸膛剧烈起伏着,却像是想通了什么,竟然瞬间抛弃了愤怒,整个人恍然间便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态。

伸手招来那盏昏黄不定的油灯,炬伸出小指上锋利如刀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眉心,一滴金色的血液悄然滑落进燃烧的灯盏中。

昏黄的火苗逐渐变得明亮了许多,随着那滴神血的注入重新燃烧得旺了起来,阵阵沁人心脾的馨香顿时弥散在空旷的大殿中。

炬忽然双膝跪地,冲着眼前的雕像跪拜了下去,冲着属于自己的那尊雕像深深垂下了头颅,整个人匍匐在地,像是一块即将发霉溃烂的腐肉。

可许阳众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那匍匐在地的炬身上竟然重新隐隐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虽然微弱,却似是溪流般涓涓不断。

一声清脆的裂响声传来,原本就斑驳的神像更像是被忽然间风化了几千年,斑驳的颜色迅速黯淡衰败,雕像更是从头到脚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可就连裂开的茬口都是那种腐朽的灰败的颜色。

黑色的液体缓缓自雕像的裂缝中流出,腐臭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仔细看去,黑色的液体中依稀有金色的光芒闪耀,那是曾经神圣的神明的血液,却也变得腐朽变质了。

悉悉索索间,更有细小的虫豸飞快爬过,雕像内部竟然满是虫蛀的孔洞。

炬缓缓直立起了身子,没有人能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有低沉的呢喃声传来:“我们本不该如此的,我们本应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

慢慢转向众人,许阳惊愕地发现刚刚还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的神明竟然再次获得了新生般,重新变成了中年人的模样。

“你们真的很难缠。”炬的声音响起,再没有了曾经的虚弱感,听起来中气十足,“我原本以为散掉一部分法则之力回馈天地,化作绿草如茵假死脱身,会让你们适可而止,可你们真的很烦人。”

“所以,既然如此,那就全都留下吧,人族的强者,留下来充当我的养料吧,这或许便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恰巧躲过了炬手中发出的淡淡的金光,老黑已经站在了大殿外,正瞪着两只大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个不停,龇牙咧嘴的模样仿佛在向炬示威一般。

许阳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任凭炬手中的金光封禁了整座大殿。他只是好奇地踱步向前几步,好奇的目光在炬和雕像身上来回扫视着。

“有点意思,自己向自己献祭,从而获得本就属于自己本体的一丝力量。看起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们,高贵的神明。”

炬全然没有了戏弄的心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流逝,可这便足够了,足够自己抓住眼前的这群人投入自己的神国,化作神国的养料。

此刻的神明更像是癌细胞,疯狂吞噬着本体来壮大己身,他同样知道本体消亡的时候,也是自己彻底消亡的时刻。

可一切还来得及,只要抓住了眼前的这几个人,他们应该足够自己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了。

神情冷漠的炬继续勾动了几下手指,整个大殿便在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中不断分解、重组,只须臾间便化作了一副甲胄穿在了炬的身上。

甲胄如同流水一般在炬的身上蔓延,恍惚间更像是无数只呐喊挣扎的手在不断撕扯着,却不得不最终幻化成甲胄的形状,包裹住曾经无数生命的收割者。

空地上,徒留许阳众人依旧被困在一团金光中,只留老黑在不远处谨慎地观望着。

古老的甲胄在身,炬更像是一尊从远古走来的神,一尊满是杀伐之气的杀神,遍布甲胄的刀伤剑痕犹如一道道炽烈的赞美的颂歌。

一柄同样古老的长剑缓缓从云中降落,气机锁定了下方的许阳众人。

于是,峰顶之上,高山之巅,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