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今天不画她了(1 / 1)

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像一个没被邀请的第三者,轻轻掀了一角画纸,又落下。

门关上的时候,是那种极轻的“咔哒”。

像不是关上了门,是把一个词收进了信封。

周墨没动。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连手指,都停在半空。

他还在等。

等她回头。

等她像刚才那样,轻轻说一句“我没事”。

可风吹了一下帘角。

没有声音回应。

她真的走了。

他呼吸一下乱了。

接着,是第二下。

第三下——

他猛地一颤,像意识到什么不可逆的东西在脱轨。

那是他第一次,在门已经合上的时刻,才后知后觉地冲出去。

鞋撞在门槛上,踢疼了脚趾,他顾不得。

楼道很空,脚步声像在他心口一下一下打鼓。

他跑下楼。

拐出角落。

——空的。

她没有在楼下的长椅上。

也不在常去的咖啡窗前。

空气太静,像什么都没留下。

他站在风里,喘着,眼神从教学楼扫到操场,再到图书馆方向——

全是人,偏偏没有她。

他抬手,去摸口袋。

手机没带。

他突然像被丢进了一个没有导航、没有信号、没有她的世界。

他还站着,但心已经开始失温。

她刚刚走出去。

可是——

她走得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用尽力气都找不到。

她像被风收走了。

像根本没留下来过。

——

他跑去女生宿舍问过宿管。

没有。

跑去图书馆、跑去操场、跑去画室后门那个她曾躲避采访的角落。

都没有。

他坐在校门口内侧面的长椅上,喘得像条快干涸的鱼。

额前的碎发粘在汗上,指尖一颤一颤。

就像她离开——

不是从门。

是从心。

他低下头,喃喃地对自己说了一句: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创作她。”

“是爱她。”

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像替他回答——

你终于说出来了。

可太晚了。

他一直在画她的温柔、她的笑、她在光里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是在纪念她。

可他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一直站在那光里。

她说:“我也会累。”

她说:“我不想再被看见了。”

她说:“我不是光。”

而他——

还在画她笑着的样子。

还在用画圈住她的自由。

他以为那是爱,其实是捆绑。

他以为是靠近,其实是吞噬。

她离开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

自己不是在画她,而是在消耗她。

——

他的脚步,跑不动了。

像脚下突然没了力气,又像终于认清了什么真相。

他从教学大楼走出来,穿过操场,沿着宿舍区外墙慢慢绕回去。

人影寥落,风起时吹动树梢,一片叶子从肩头飘落,滑落到他领口,他没有拍。

走到青鸢工作室的那条小径时,他停了一下。

那是他平时最快的步伐、最熟的路径。

但今天——

他一步一步地往那扇熟悉的门靠近,像是怕靠近,也怕看见空空荡荡的屋子。

——

他推了一下门,发出“哒”的一声。

门又弹回合上了。

像是敲了自己一记后脑勺。

握门把的手指因为汗湿滑了一下。

他愣了下。

他看到了自己磨脏的鞋尖,和鞋底沾到的一片枯叶。

那叶子干瘪,踩得碎了。

他像是看到了自己。

轻轻吸了口气,他才把门推开。

当推开门时,他怔住了——

门后——

她坐在那里。

真的,坐在那里。

安安静静的,靠在那张沙发的靠背上,怀里抱着早上忘了带走的热水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快步走过去,像扑住什么会逃掉的光,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他的声音是哑的,是碎的,是发热的,“我错了……我真的……把你画丢了。”

她没回抱。

但也没推开。

她只是看着他,轻声说:“我只是想走走。”

“可后来发现,走不远。”

她的声音里没有责怪,没有怒气。

像是在夜里走累了,拐进一盏灯下歇脚的倦意和平静。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你回来了。”

她眼里终于有了一点波光,像心里的霜被指尖慢慢捻化。

“你不画了?”

“今天不画了。”

他只想把她留在这里——完整的她,不完美的她,累了的她。

她低头,轻轻地拨了一下他手上的线团,那是今早用来固定画板的麻绳,乱乱地缠了一圈。

他没动。

她也没说话。

可那一下轻拨,就像她原谅了他。

不是原谅他画她的冲动,而是原谅了他——不懂什么叫“爱是克制”的无知。

她放下热水袋,站了起来,轻轻回抱了他。

他感觉心里有了一种暖。

那一刻,他知道,她在给他回温。

——

他的手从她背后绕过,她的手从他腰侧抱住他衣角。

一开始,是安静的拥抱。

没有话。

也没有画。

只有呼吸,和光线。

那光是斜的,从天花顶上落下来,在米悦的睫毛上闪动着。

然后,她仰头看他。

他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

她抬头,睫毛扑闪。

他正想吻她。

却听到她低声说:

“窗……”

他愣了一下。

“窗帘。”她说,小声,“还有门。”

她指了指。

耳朵红到了脖子。

那一刻他心尖一颤,像被什么绒毛擦过。

“好。”他说。

他站起来,先去把门反锁,“咔哒”一声像轻轻落下一页情绪的书签。

又转身走到窗边,把百叶窗完全拉上,确认光不会再进来,也不会有人看到。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却急迫。

他回身,她还坐在那儿,她正低头理自己乱掉的刘海。

那动作细碎、急促。

像在给自己找点事做,以掩盖耳尖那一片红。

像在等。

他回到她面前。

她也仰起头。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你确定吗?”

她咬唇,点头。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没有明确的请求。

只有一种——

“我现在,可以被你看见一点点了。”

他喉咙动了一下。

她低下头,又靠近了些,脸贴在他胸前,像是确认了他的心跳。

那心跳太快。

她听见了。

脸一红,轻轻往后缩了半寸,手指在他胸口画了一个圈,然后,低声问了句:

“你是不是……很紧张?”

他低声笑了一下。

不是笑她,是笑自己。

“你一靠过来,我就不会动了。”

她脸红更深了,埋在他胸前不说话。

像一只慢慢靠过来的猫,尾巴轻扫过他的肋骨,又停在他心里。

他伸手,试着解开她的衣服。

她没有拒绝。

那一瞬,他知道——可以了。

下一秒,她主动吻了他一下。

只一下。

像试温。

像用她的方式告诉他:

可以了。

他们没有急。

没有猛。

只是慢慢贴近,像一幅再也不需要素描的画,直接落色。

这时,整个画室反而更安静了。

安静到只听到嘭嘭声。

不知道这是沙发的声响,还是心跳的声音。

也许这世界真的有一种亲密。

不是冲动,不是占有。

是你终于看见了她——不完美,不光,不主角。

而她也终于——

愿意让你靠近了。

她说:“你今天不画我……”

“但你已经把我……记在心里了。”

他没说话。

只是吻她。

比画更深。

比话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