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雨夜(1 / 1)

暴雨像失控的天河,疯狂冲刷着城市扭曲的轮廓。救护车刺耳的鸣笛撕裂雨幕,蓝红交替的光在苏晚晴染血的侧脸上疯狂跳跃。她跪在逼仄的车厢里,双手死死压住顾景淮颈侧动脉上方那块被三角巾草草包扎、却仍在缓慢洇出暗红的伤口。每一次颠簸,他冰冷身体传来的微弱震颤都让她心脏骤停。

“血压持续下降!70\/40!血氧饱和度85%还在掉!”随车医生对着对讲机嘶吼,额角全是汗,“颅内压太高了!瞳孔对光反射消失!准备紧急开颅!通知神外陈主任,就说顾景淮!快!”

顾景淮……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苏晚晴心上。她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皮肤上投下死亡的阴影。他平日永远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崩开了两颗,露出锁骨下方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瘀伤——那是爆炸冲击波留下的印记。她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他冰冷的额角,粘腻的血污和灰烬沾染了她的皮肤。那只曾精密破解过无数系统、此刻却无力垂落的手,指关节处一片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白的骨茬。*那是为了推开她,徒手撞击金属残骸留下的伤。

“别睡…顾景淮,看着我!”她俯身,嘴唇几乎贴着他冰凉的耳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不是要看着我毁掉陆子轩吗?你不是要亲手送你爷爷那盘残局吗?你答应过我的!” 她猛地抓起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狠狠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隔着被血和雨水浸透的薄薄衣料,那颗狂跳的心脏正撞击着他的掌心。“感觉到了吗?我活着!你也必须活着!这是命令!”

他冰冷的指尖在她滚烫的皮肤上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绝望的长鸣,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绿色曲线骤然拉成一条刺目的直线!

“室颤!除颤器!200焦耳!充电!” 医生咆哮着,护士撕开顾景淮早已残破不堪的衬衫,冰冷的电极片贴上他苍白的胸膛。

“clear!”

砰!顾景淮的身体被电流狠狠弹起,又重重落下。那条直线顽固地横亘着,像一道宣告死亡的休止符。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晴。她看着医生再次举起除颤器,看着护士注射强心针,所有的动作在她眼中都变成了缓慢而无声的默剧。世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持续不断的、宣判死刑的滴声。她甚至闻不到血腥味和消毒水味了,只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巨大的虚无。

就在这时,贴着她心脏的那只冰冷的手,指尖忽然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蜷缩了一下!像濒死的蝴蝶最后一次扇动翅膀。

“等一下!”苏晚晴的嘶吼盖过了仪器的悲鸣。她猛地抓住医生再次举起电极片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倒抽一口冷气。她另一只手死死按着顾景淮贴在自己心口的手,眼神锐利如刀:“再等三秒!”

“苏小姐!没时间了!”医生急得眼睛通红。

“一!” 苏晚晴死死盯着那条直线,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

“二!” 她感觉到掌心下顾景淮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搏搏动,像风中残烛。

“三!”

滴…滴…滴…

微弱的、极不规则的波动,如同初生的心跳,极其艰难地在屏幕上挣扎着跳动起来!虽然微弱得随时会熄灭,但那不再是绝望的直线!

“有心跳了!”护士惊喜地尖叫。

苏晚晴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虚脱感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靠着剧痛维持清醒。她不能倒!战斗才刚刚开始!

救护车一个急刹停在医院急诊通道门口。刺目的无影灯下,顾景淮被飞速推往手术室。苏晚晴跌跌撞撞地跟着,浑身湿透,血迹斑斑,狼狈得像个疯子。她刚想冲进手术通道,却被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拦住。

“家属止步!”冰冷的声音。

苏晚晴的目光越过医生的肩膀,落在顾景淮被推远的推车上。就在那扇即将关闭的手术室门缝隙里,她看见顾景淮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几根手指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三长,三短,三长。

SoS!摩尔斯电码!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是无意识的抽搐!他在传递信息!电光石火间,苏晚晴猛地摸向自己贴身口袋——那块在废墟中抢出来的移动硬盘!

它还在!坚硬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但顾景淮的警告像冰锥刺入脑海:危险并未解除!手术室未必安全!

“苏小姐?”医生疑惑地看着她骤然煞白的脸。

“他…他刚才是不是动了?”苏晚晴强迫自己声音带上惊恐的颤抖,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周围。几个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角落里低头看手机的黑衣护工,走廊尽头推着器械车的背影…每一个人都笼罩在可疑的阴影里。蝎子刺青带来的寒意再次爬上脊椎。

“那是神经末梢的无意识抽搐,很常见。”医生皱眉解释,转身就要进手术室。

“等等!”苏晚晴猛地抓住医生的手臂,指尖冰冷,“医生…我…我害怕…能让我再看一眼他吗?就一眼!”她眼中瞬间蓄满泪水,配合着颤抖的身体,将一个濒临崩溃的家属演绎得淋漓尽致。医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同情,脚步顿住。

就是现在!

苏晚晴借着身体踉跄靠近推车的动作掩护,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将那块滚烫的硬盘从口袋滑出,精准地塞进了推车下方悬挂的、用来放置病历夹的金属网篮里!病历夹的阴影完美地覆盖了它。动作完成,她顺势“虚弱”地扶住推车边缘,指尖在顾景淮冰冷的手背上极快地划过,留下一个确认的触感。

“时间到了!”医生强硬地将她拉开。手术室厚重的门无情地在她眼前关闭,红灯亮起。

苏晚晴脱力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硬盘暂时安全了,但顾景淮还在鬼门关。她必须立刻找到沈清澜!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碎裂,漆黑一片,早已在爆炸中报废。她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闪着指示灯的公用电话亭。

必须立刻联系沈清澜!她强撑着站直身体,拖着剧痛的左腿(不知何时被玻璃划开一道深口子)向电话亭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叮铃铃——”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电话亭冰冷的玻璃门时,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只有雨声和远处手术室红灯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苏晚晴的手僵在半空。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打公用电话?难道是陷阱?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接,还是不接?

这可能是沈清澜,也可能是…那只蝎子的毒钩。

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如同催命的倒计时。苏晚晴盯着那部老式电话机,鲜红的听筒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凝固的血块。她沾满血污和灰烬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传来指甲翻折处的尖锐刺痛。左腿的伤口在每一次心跳时都泵出滚烫的血液,顺着湿透的裤管滑下,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断续的暗红印记。

时间在窒息般的寂静中被拉长、扭曲。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只不眨眼的巨兽之瞳,冷冷地注视着她。顾景淮生死未卜,硬盘如烫手山芋般藏在手术推车下,而这只不知死活的电话,正发出恶魔般的邀请。

铃声突然停了。死寂重新笼罩,只剩下窗外暴雨冲刷世界的轰鸣。

苏晚晴绷紧的神经还未及松懈——

“叮铃铃——!!!”

更加尖锐、更加急促的铃声再次炸响!仿佛带着某种不耐烦的恶意,要将这脆弱的寂静彻底撕碎!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灌入肺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的寒光取代。她一步上前,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勇气,一把抓起了那冰冷沉重的红色听筒。

没有声音。

听筒里只有一片沙沙的、空洞的电流噪音。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噬咬着耳膜。

“说话。”苏晚晴的声音嘶哑冰冷,如同淬过寒冰的刀刃。

电流噪音持续了几秒,然后,一个被严重扭曲、非男非女的、如同用金属摩擦出来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刺了出来:

“硬盘…喜欢…医院…温暖的…消毒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