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空调在墙角嗡鸣，沈星河的手指几乎掐进笔记本电脑的边缘。
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泛红，瑞士信贷的账号信息像根细针，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王工程师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茶水溅出几滴，在原木桌面晕开浅黄的渍。
\"唐...唐慕白？\"王工程师的喉结滚动两下，老花镜滑到鼻尖，\"这孙子不是上个月还在沪市参加医疗论坛吗？
怎么跟安然扯上关系了？\"
沈星河没接话。
他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偶遇唐慕白的场景——对方穿着月白亚麻衬衫，手里捧着本《金融炼金术》，看见他时还笑着点头，说\"小友对宏观经济也感兴趣？\"。
现在想来，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过是裹着蛇信的糖衣。
鼠标滚轮快速滑动，资金流向图在屏幕上展开。
从安然子公司\"华夏能源\"到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再到瑞士信贷的私人账户，二十七条转账记录像二十七条毒蛇，首尾相衔缠成死结。
最末一条交易时间是今年四月十七日，金额三千万美元，备注栏里的\"做空保证金\"四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他在赌安然破产。\"沈星河的声音低得像淬了冰，\"前世安然二〇〇一年十二月才申请破产，但这一世因为我们举报，SEc提前介入，唐慕白的计划被打乱了。\"他突然抓起鼠标猛击桌面，\"可他早就在中国股市埋了隐形杠杆，等安然爆雷引发全球恐慌，再通过这些杠杆做空A股——\"
\"杠杆？\"王工程师的茶杯\"当啷\"一声搁在桌上，\"他怎么做到的？
国内股市还没融资融券业务！\"
\"伞形信托。\"沈星河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透过玻璃窗投向校外的梧桐树，\"通过信托公司拆分账户，用香港的外资平台做通道。
陈会计发的数据里有几笔跨境汇款，收款方是'兴达国际'——我查过，那是唐慕白三年前在港注册的壳公司。\"
窗外的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
沈星河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时带翻了王工程师的茶盏，深褐的茶水顺着桌沿滴在\"唐慕白\"三个字上，把名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王工，帮我做三件事。\"他掏出手机快速翻找通讯录，\"第一，把安然的假数据按对冲基金的偏好分类——桥水要现金流异常，索罗斯的人看重关联交易，点金资本...他们最信技术分析，给他们做份mAcd背离的图表。\"
王工程师从抽屉里摸出笔记本狂记，钢笔尖在纸上戳出几个洞：\"第二呢？\"
\"第二，联系沪市的老周。\"沈星河的拇指停在\"周立群\"的通话记录上，那是前世帮他操作过伞形信托的老操盘手，\"让他放出风声，说'有位神秘东方投资者掌握安然核心证据，开价两百万美元'。
要漏给那些最近在美股加空单的机构。\"
\"第三？\"
\"第三...\"沈星河的声音突然放轻，像猎人抚平枪口的灰尘，\"把唐慕白的瑞士账户信息匿名发给玛丽·琼斯。
但要留个漏洞——让她查到数据来源是我们的Ip池。\"
王工程师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要的是真相，不是替罪羊。\"沈星河扯了扯领带，露出少年人不该有的冷硬弧度，\"唐慕白能把水搅浑，我们就能再搅一次。
等那些华尔街的狼闻到血腥味扑过来...\"他的指尖在\"阴阳账本\"模型上划过，\"我要让他们咬到的不是肥肉，是炸药。\"
纽约，SEc大楼十八层。
玛丽·琼斯的咖啡杯底结了层褐色的垢，她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盯着屏幕上的Ip追踪图。
绿色光点在全球地图上跳跃，从上海到新加坡，再到开曼群岛，最后消失在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区——这是她追踪了三天的\"匿名举报者\"路径。
\"琼斯小姐？\"实习生小约翰探进头，\"技术部说最新一批做空数据的传播源，还是那个Ip池。\"
玛丽的手指顿在键盘上。
她记得上周收到的安然舞弊图谱，那些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财务造假数据，根本不像是业余举报者能搞到的。
现在这批\"可出售内幕\"更诡异——既有真实的关联交易记录，又夹杂着明显的时间线错误，像是故意留下的破绽。
\"把传播路径导出来。\"她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片上倒映着窗外阴云，\"重点标记接触过这些数据的机构...等等，\"她突然眯起眼睛，\"桥水、索罗斯基金、点金资本...这些全是最近加仓安然空单的对冲基金。\"
小约翰凑过来看屏幕，喉结动了动：\"您是说...有人在给他们递刀子？\"
玛丽没回答。
她点开最新一条监听记录，杰夫·斯基林的咆哮声炸响在办公室：\"一群废物！
连内部邮件都管不好？
那个叫唐慕白的中国人比我们更早知道结果，现在倒成了笑话——\"
\"暂停。\"玛丽猛地坐直，\"回放最后一句。\"
\"那个叫唐慕白的中国人比我们更早知道结果...\"
她抓起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下\"唐慕白\"，然后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笔尖戳得白板\"咚咚\"响，隔壁办公室的同事探头看了眼，又识趣地缩回去。
上海，某间隐蔽的茶室。
沈星河盯着对面蓝眼睛的男人把最后一口龙井咽下去，对方领带上的爱马仕logo在暖光下泛着冷光。
\"两百万美元，这是底价。\"沈星河用英语敲了敲桌上的U盘，\"里面有安然在加州电力市场操纵价格的录音，还有cFo斯基林的私人邮件——\"
\"我们要验证数据真实性。\"男人的手指敲了敲U盘，\"二十四小时内。\"
\"可以。\"沈星河站起来，校服领口露出一截银色项链，那是林夏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但我建议你们尽快。
安然的财务漏洞已经开始渗水，等SEc的鲨鱼闻到味道...\"他扯了扯书包带，\"你们的空单可能就变成废纸了。\"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抓起U盘时，沈星河注意到他腕间的百达翡丽——和三天前接触点金资本代表时看到的那只，是同一款。
走出茶室时，晚霞正把梧桐叶染成金红色。
沈星河摸出手机，王工程师的短信跳出来：\"数据已送达，玛丽那边有动静了。\"
他走到学校天台，风掀起额前的碎发。
远处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碰落的星子。
手机在掌心震动，他以为是王工程师的新消息，却看见屏幕上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以为你是猎人？
不，你只是我布下的局中最重要的一枚棋。\"
沈星河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三秒。
他点开短信详情，发件地显示\"香港\"，时间精确到秒。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校服猎猎作响，他却站得更直了，像是棵在暴雨里扎深根系的树。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望着城市的灯火轻声说：\"唐慕白，你以为我是棋子？\"月光漫过他的眉峰，在眼底淬出冷冽的光，\"那我就让你看看，这枚棋子，能不能掀了你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