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被押上警车时,那车门重重关上的声响,如同一记响亮的警钟,比开学典礼的扩音器还管用。
不过半小时,高二(三)班教室后窗就挤满了其他班的脑袋,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一群聒噪的麻雀。
连平时总板着脸的教导主任从走廊经过时,都被几个男生拽住问\"张胖子真被搜出放射源了?\",那几个男生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双手急切地抓着教导主任的衣角。
沈星河站在教室前门,看着林夏踮脚把黑板上的\"反黑网吧倡议书\"标题描得更粗。
粉笔在黑板上摩挲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在咀嚼桑叶。
粉笔灰簌簌落在她蓝布裙上,像撒了把星星,那细小的粉末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轻轻触碰,还有一种细腻的触感。\"刚才隔壁班王浩说,他们班有三个男生上周刚把饭钱输给张胖子的赌机。\"林夏转身时,银镯子磕在黑板槽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那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现在都蹲在公告栏前看通报呢。\"
窗外突然爆发出哄笑,那笑声如同炸开的爆米花,响亮而热闹。
沈星河探出头,正看见隔壁班的\"小喇叭\"赵磊举着张皱巴巴的纸冲人群晃,那纸张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张建国的丑事:\"张建国的面包车后厢!
铅盒里除了放射源,还有半箱没拆封的赌机芯片!\"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活该他坑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那附和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可这些热闹落在沈星河耳朵里,总像隔着层毛玻璃,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摸了摸内袋,母亲的乳腺癌筛查单还在,边角被体温焐得发软,那纸张的柔软触感仿佛在提醒着他母亲的病情。
前世这时候,母亲正攥着诊断书在楼梯间哭,那哭声在狭小的楼梯间里回荡,如同夜枭的悲啼,而他却在游戏厅打了通宵——现在张建国倒了,可陈志华那棵老歪脖子树还立在操场边呢。
\"沈同学。\"程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温柔而动听,如同悠扬的笛声。
她今天换了件米白针织衫,发尾别着枚珍珠夹,那珍珠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倒像个来开家长会的姐姐。
但沈星河注意到她指尖的茧子——那是常年按键盘的操盘手才有的痕迹,他轻轻触碰那茧子,有一种粗糙的质感。
\"我联系了《南都晚报》的社会版记者。\"程莉从帆布包里抽出个牛皮纸袋,那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张建国的账本复印件,还有放射源的检测报告。\"他们说明天头版要做深度报道。\"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明亮而锐利。\"不过沈同学,你之前说的'保护伞'......\"
沈星河喉结动了动,他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清晰可闻。
前世张建国进去三个月就放出来了,后来听说有位副科长给他递了话。
他扫过程莉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绳——那是今早他在她办公室看见的,压在操盘日志底下,系着颗转运珠,那红绳的颜色鲜艳夺目,如同燃烧的火焰。\"程姐,\"他把筛查单往内袋按了按,\"您帮我查过我妈病历的事,我信您。
但最近......\"他顿了顿,\"您别单独见陌生人,尤其是自称能'帮忙删稿'的。\"
程莉的手指在牛皮纸袋上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突然笑了:\"沈同学,你这语气倒像我爸。\"她把袋子收进包里时,红绳从袖口滑出来,那红绳在空气中轻轻飘动,如同舞动的丝带。\"放心,我在深圳混过三年,没那么好骗。\"
\"沈哥!\"林小雨的声音像颗蹦跳的玻璃弹珠,清脆而活泼。
她抱着台拆了一半的游戏机主机,发梢沾着焊锡渣,那焊锡渣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刚才有高一的学弟说,他们班好多人想来看咱们的正版游戏。
要不这周末搞个'电子竞技日'?\"她掰着手指头数,\"街机对战赛、红白机通关王,还能卖点汽水——\"
\"你这小财迷。\"沈星河被她眼里的光晃得笑了,那光芒如同璀璨的星星,照亮了他的心房。
林小雨的父亲是电子厂技工,前世她为了给弟弟凑学费,在网吧当网管时自学编程,后来成了最早一批做网页游戏的。
他指了指她怀里的主机:\"把《街头霸王》的按键调松点,上次王强说按得手疼。\"
\"知道啦!\"林小雨转身跑出去,马尾辫扫过门框上的班牌,那班牌被马尾辫扫过,发出轻微的声响。\"我这就去跟陈叔借桌布!\"
陈叔?
沈星河皱眉。
教导主任办公室在走廊尽头,他看见陈志华正站在门口,手里捏着根烟,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那火星如同闪烁的萤火虫。
老保卫科长今天没穿制服,灰夹克洗得发白,可左胸那枚校徽擦得锃亮,像块淬了毒的金属片,那校徽的光泽在昏暗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沈同学。\"陈志华弹了弹烟灰,那烟灰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没看他,\"张建国那混球,早该进去。\"他忽然转头,眼角的皱纹挤成网,那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可有些事啊,水浑了才好摸鱼。\"他用鞋尖碾灭烟头,那烟头被碾碎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你妈复查结果不错?
我爱人在市医院当护工,说她恢复得比同病房的都快。\"
沈星河的后颈又泛起凉意,那凉意如同冰冷的蛇爬上他的后背。
前世母亲住院时,确实有个总推错药车的护工——后来才知道是陈志华老婆。
他摸了摸金链子,坠子里的铯标记卡硌着皮肤,那硌触感让他的神经为之一颤。\"陈科长是来关心我妈的?\"
\"关心?\"陈志华笑出了声,那笑声如同恶魔的冷笑,手指轻轻划过喉结,\"我是怕你年轻,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那纸条在他粗糙的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是张建国老家的地址,他那七十岁的老娘还等他送米呢。\"纸条被风卷走,打着旋儿落进花坛,那风声如同呼啸的野兽。\"有些事,查到底对谁都不好。\"
沈星河望着他佝偻着背走远,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条盘踞在地上的蛇,那影子在地面上缓缓移动,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阴谋。
他蹲下身捡起纸条,背面用红笔写着个电话号码——139开头的,98年能买得起手机的,屈指可数。
晚自习下课后,沈星河沿着操场散步。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那花香如同甜美的蜜露,轻轻钻进他的鼻腔,但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云。
他的脚步踏在操场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张建国的账本、陈志华的威胁、程莉要曝光的报道......他绕到后操场的老槐树下,那里有部投币电话,是校工接私活装的。
那老槐树的树干粗壮而沧桑,树皮粗糙不平,摸上去有一种岁月的质感。
\"叮铃——\"电话突然响了,那铃声如同尖锐的警报,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沈星河愣住,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如同奔跑的骏马。
这个点,除了妹妹没人知道他会在这儿。
他拿起听筒,电流声里传来个沙哑的男声,像砂纸擦过铁皮,那声音粗糙而刺耳,让他的耳膜一阵刺痛。\"沈星河,别来无恙啊。\"
沈星河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没说话,手指攥紧了话筒,那话筒在他的手中被攥得微微变形。\"别急着挂。\"对方低笑,那笑声如同阴森的鬼魅。\"我知道你从2023年回来的。\"电流声突然尖锐起来,如同尖锐的利刃划过他的神经。\"合作的话,我帮你保住你妈;不合作......\"声音突然变轻,像在他耳边吐气,那气息如同冰冷的雾气。\"你猜,陈志华今晚要去市医院'探病'?\"
听筒\"当啷\"掉在铁架上,那声响如同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夜晚回荡。
沈星河弯腰去捡,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却像触了电,那电流般的触感让他全身一震。
他望着操场东边的路灯,光晕里有细碎的虫影在飞,那虫影如同闪烁的繁星,恍惚看见前世母亲病床前,那个总说\"复查单还没出来\"的护士——
晚风掀起他的校服下摆,那风如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
电话里的忙音还在响,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他的耳膜,那忙音如同恼人的蚊虫,让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