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炸裂般的雷鸣，响彻天际。

姜亥扎进雨里，头也不回的往院外跑。

一地族人跪在倾泄的暴雨里，不敢起身。

宇文君安坐在厅堂之内，浑身湿透，绯色的轻袍，紧贴着身，把纤细的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

但从外面跟进来的张小虎，不敢看，他低头溜进来，忐忑的问，“老大，咱们要不要……换身衣裳？”

宇文君安没言语，气压低得吓人，张小虎不知所措，他搓着手，坐立难安。

雨一直在下，从午后到天黑，就没停过。

院子里积了水，已经没过了膝盖，跪着的族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没人敢起身，更没人敢求饶。

“老大，”张小虎偷瞄向雨里，见那些单薄的身影，开始摇摇欲坠，小声说，“偷盗宝藏是姜亥伙同那个劳什子族长做下的。院子里的这些，都是听吩咐办事的底下人，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跟着姜亥，稀里糊涂的犯了错，现在也领了罚，应该是也知道错了，老大宽仁，是不是该起了？”

宇文君安瞄了张小虎一眼，又看向院子，用不高不低的音量问，“知道错了么？”

院内寂静，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

宇文君安等了一阵，没见一个人接话，他戏谑的对张小虎说，“看来你的好心，都喂了狗，人家不领情呢！”

张小虎张了张嘴，搜肠刮肚，再说不出求情的话，正当犯难之际，外头一声巨响，院门被撞开，满身是血的姜亥，滚了进来。

院子里的眼睛，齐刷刷的看过去，但滚进来的姜亥，谁都没看，他扑向正堂。

“主上！”姜亥跌进雨里。

黑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流，染红了前襟，又被雨水冲淡，“主上，属下错了！”

宇文君安站起身，走进雨里。

跪在地上的族人，紧张的捏起了拳，他们是姜亥带来的，同生共死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主上！”姜亥从雨水里爬出来，攥住了宇文君安的衣摆，“族长打伤了属下，他带着人和魄罗宝藏，逃走了！”

“你说什么？”宇文君安想一脚踹死他，却听身后的张小虎喊了起来，“他把老大的钱，拿跑了？就不怕老大一怒之下，把你们全杀了？”

自己会杀了他们么？

宇文君安抬起的脚，突然顿住。

他想起了姜申，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少年，即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宇文君安也没想过真要姜亥的性命。

但姜亥的脸，已惨白如纸，他抓着宇文君安的衣摆，像抓着最后的希望，“属下不用主上来杀！属下被族长震碎了经脉，快不成了，属下求主上念在先圣女是您母亲的情分上，留下这些族人，族长带着人跑了，他们会死的！”

“呵！留他们做什么？”宇文君安想起了自己对姜亥的信任，和他的背叛，他心口发冷，“等着他们像你和你的族长一样，背叛本殿么？”

“不！”姜亥艰难摇头，更多的黑血，顺着他的唇角，涌了出来，“姜云、姜雨出来！族长跑了，他重伤了我，丢下了你们，你们还在等什么？”

宇文君安没叫起，那些族人不敢起，他们在姜亥的哭声里，膝行而来，簇拥在宇文君安的脚下。

“从今日起，”姜亥看着他们，眼里是浓烈的急切，“你们的命，只属于主上！主上要你们生，你们便生，主上要你们死，便死，你们可明白？”

雨声更大，金色的菊瓣儿，被秋风撕碎了，飘零在积水里，是刺目的黄。

宇文君安冷眼看着他们，他没想过要杀他们，但被伤透了心的宇文君安，也没想过留下他们。

“说话呀！说你们效忠主上，说你们日后不会像我一样犯糊涂，说你们只听主上的！”

姜亥声嘶力竭的喊，然而，那些簇拥过来的族人，除了无声的流泪，什么也不说！

张小虎看出了异常，他翻动眼珠儿，一把拽掉手边人的面巾，见底下是一张少年人的脸。

眉目清秀，没有什么不对。

张小虎不甘心，又拽掉了另一个人的面巾，底下还是少年人的脸……

面巾被一一拽下，底下的脸，露了出来，无一例外，都不过十几岁模样。

张小虎瞪大了眼睛，“你们巫族，怎么都是半大孩子？”

“主上！”姜申满脸是水，分不清是泪，还是雨，他抓着宇文君安的衣摆，语声艰涩，“主上，属下等人受奸人所害，在困兽阵中，蹉跎十六年，不解世事，给主上造成的伤害，姜亥一力承担，还请主上仁慈，救救他们吧！”

说完，姜亥吐出了黑血，整个人栽倒在雨中。

姜亥死了！

被姜丝雨打死了！

宇文君安赶到王睿给他的山头时，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

私兵没了，魄罗宝藏也没了，雨还在下，夜已经漫了上来，西风裹着秋雨，把心浇得冰凉，宇文君安跪在雨里，看不清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