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垦荒(1 / 1)

“这个小公子有慧根!”南安先生听他如此问,面上露出欣赏之色,

“老夫在隐居风归斋之前,曾游历澎渝两岸。千里良田,万里阔野,却养不活农夫自己!膏腴之地,大多有主;荒蛮之地,无人开垦,症结就在这儿!大族与官府勾结,只要耕种,地里还没见收成,就有大族前来抢占。农人吃不饱肚子,只能相互依附,聚在一处,瞒报户籍。在东境三州,为了逃避人头税与徭役,那些同姓之人,聚群而居,百余口的大家族,比比皆是,清查下来,并非易事。”

尉迟澜听话题转到这件事上,想到李涂山和魏冼在朝堂上的争论,立刻就明白老先生想要说什么。

这个话题,他们日前,在风归斋讨论过,尉迟澜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不知道皇上表叔,会如何想。

他不敢贸然说话,只悄悄拿眼睛,去瞟皇帝的神色。

裴恒玉也没有想好,如何处理黑户一事,魏冼和李涂山的办法,都有所欠缺,此刻,正想听听外面人的说法。

他垂眸吃了口茶,没有插话,等着他们继续说。

“如此说来,”宇文君安没那么多顾忌,他眼睛发亮,“要想刹住黑户之风,要先让农夫有地可种,有粮可食!”

“说是如此,”尉迟澜见皇帝表叔没有打断,心下放松,也忍不住道,“但天下之大,良田却块块有主,哪里有多余的地,分给农户?”

“良田自然不能分,”令狐星河接过话头,摇动折扇,道,“至于荒地嘛,就要看朝廷有没有魄力了!”

裴恒玉托着茶盏,看向他,道,“若有魄力,当如何说?”

“若有魄力,”令狐星河抬手指向院墙外,道,“就拿小公子看上的这块地来说,依现行的律法,若有人伐木开垦,两年不到,府衙就会联合柳氏,量地写契。朝廷管不得柳氏,但可以管府衙。朝廷若颁布新律,把垦荒立契的时间,由两年改到三年;把新地的地契之主,限定只能写开荒、耕种之人;把新地开荒前三年的地税,减免到良田地税的半数。如此,方可鼓励农户开垦荒地,也能保全垦荒之地,落到农户之手。”

宇文君安觉得令狐星河把世家大族,想得太老实了,他反问道,“若大户指使家丁,开垦荒地呢?或者农户垦荒之后,大户执意争抢呢?”

令狐星河就像知道他会如此问一样,不假思索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新垦的荒地,怎么说,也是贫地,不是食不果腹,是没人愿意垦荒的。即便税收减到良田的一半,一年的收成,也不及良田的二分之一,大户若让家丁去垦荒,还不及老实耕种良田,获取的收益更大。”

说道此处,令狐星河侧目,看向裴恒玉,“大户是否争抢的根源,不在大户,而在朝廷。若朝廷管得住衙门,管得住户籍文书的笔,大户的争抢,就不足为虑。毕竟自古民不与官争!”

宇文君安没在底层生活过,但他一听就明白了。

只要裴恒玉管的住朝中重臣;朝中重臣,自然有办法管得住地方官员;地方官员当然也有手段,管得住下级官吏;层层级级依次类推,新政自然就能推行开来。

“若只给地,怕是还不行,”

宇文君安又想到些别的,他道,“还要把群聚的大家族,拆分开来。朝廷既然管着户籍,就可以限定,超出三代以上的同姓亲戚,不能同居于一户。”

令狐星河的折扇,点在桌面,道,“此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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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恒玉带宇文君安踏上归程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

风止了,落阳的薄红,映在湖面上,捉住了水禽斑斓的影。

湖边的新泥,在落日的余晖里,隐去了行迹。

裴恒玉坐在马车里,想起令狐星河刚刚说过,这样的泥地,在南地的农夫手里,能种出水稻,收成尚可。

南安先生没有入仕之心,那有心入仕的,就另有其人。尉迟澜已经在翰林院入职,至今仍是白身的只有令狐星河。

令狐星河,令狐星河,裴恒玉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如果他想入仕,令狐星朗即可举荐,何必要舍近求远?

他在等什么?

裴恒玉彻夜未眠。

他在御案前熬了一整晚,把垦荒立契与分户整籍,列出了章程。

天一放亮,皇帝就命双喜,把魏冼召入宫中。

魏冼拿着裴恒玉新拟的章程,如获至宝!

一出宫,他就直奔户部衙门,熬了三个日夜,着意增添诸多细节后,在早朝之上,把开垦荒地、减免赋税、分户整籍的新政,以户部的名义,书呈帝王。

裴恒玉当即允准,在众臣的震惊中,颁布了新政,并把尉迟澜从翰林院,调到了户部,辅助魏冼推行新政。

朝堂内外,从裴恒玉的动作里,看到了新皇的魄力!再不敢有所敷衍,办事更加勤谨,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三个月后,各地重整的户籍,被送上来。黑户、私奴之风,被刹住,国库更加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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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东北角,一座偏僻的宫殿里,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文秋山站在殿门外,听了半个多时辰。

他黑瘦的面皮,臊成了猪肝色,怎么也没想明白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昭仪娘娘无宠,后宫之内,进不来男子,里面这是折腾什么?’

文秋山——一个从寒门走出来的读书人,他和兄长文冬玉是受了桐城季家的资助,才得以入仕为官。

入仕之前,文秋山一直读书,直至二十岁上下,才娶了一方妻室,生了一双儿女后,连个妾都没有。

要不是当年卢泰看上了文霏霏的美貌,把女儿送入宫来与贤妃分宠,用以巩固卢晴烟的地位,文秋山连在权贵面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对权贵之间的那些花样儿,毫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