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宫宴(1 / 1)

裴恒玉在天恩寺住了四宿,年初五的百官宴,如期而至。

身着玄色龙袍的裴恒玉,走进大殿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靠近中部的矮桌,那是往年桐城知州陆斌的位置。

桌边是空的,人还没到。

但内侍给留了座位,就是没有告假,人是要来的,看来事情还是出了岔子。

陆斌若肯来,那张脸,就是还没毁彻底。

桐城不能再放任不管了,陆斌必须拿掉!

君臣入座,丝竹之声,开始在殿内回荡,裴恒玉坐在主位上,玄色龙袍上的金龙,冷漠的注视着交错的觥筹。

卢泰最先举起了琉璃杯,昨夜周淙带消息过来,说买通了大理寺的狱卒。

今儿一早,卢志和的小娘,悄悄去了大理寺,给卢志和送了衣物和吃食。让心疼了数月的老母亲,过了个好年。

卢泰挺直脊背,只要他不倒,他的儿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错,都不可能给谁偿命!

他把琉璃杯举高,中气十足,“陛下登基两载,亲征南楚,赐福犬戎,威震八荒,四海臣服,有不世之功,此乃大盛之福,天下之福。臣祝新岁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两个儿子都废了,还有心情贺新岁!

还真是心大!

裴恒玉心说,也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含笑道,“卢相说得好!”

周淙也跟着举起酒杯,笑着掩下眼底的暗芒,随声附和。

酒过三巡,突然一声惊叫,“呵!百官宴还有空位?是什么人,这样大的架子?人不来,连假也不告,竟要皇上等?”

裴恒玉侧目,说话的是杨海。

周淙昨日找到他,以早年经手的案子相逼,答应卢氏入大理寺探监。杨海怕事情败露,纵使心中千般恨,也只得妥协。

今日见卢泰依旧站在权力中心,风光无限,耳边传杯送盏之声不绝,所有人都在贺新岁,只有他的儿子,躺在冰冷的棺椁之中。

冷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杨海的意识开始涣散,看着斜对面的空席位,不禁发起了牢骚。

“臣来迟,请陛下恕罪!”一声高呼,从殿外传来,裴恒玉抬眸,只见一身朝服的陆斌,大踏步,走入殿中!

舞女分列两旁,陆斌在众目睽睽之下,跨门而入。

裴恒玉放下手中的琉璃杯,鼻尖还萦绕着酒香,他的目光,从失意的杨海,挪向陆斌,一张被面具遮蔽的脸,倏然出现。

‘呦呵!还戴上了面具!看来这脸是好了,否则怎么敢故弄玄虚?’

“大胆!”

站在裴恒玉身侧的双喜,声音尖利,“陛下面前,竟敢遮蔽容貌,你可知罪?”

殿中岑寂,推杯换盏之声,戛然而止。

尖利的嗓音,在盘龙柱上,撞出了回响,每个人都在等着皇帝的反应。

陆斌对着高台之上的裴恒玉,垂头叩首,把三跪九叩之礼,做得规规矩矩,他道,“臣赴宴来迟,以物遮面,实属迫不得已,臣有下情,请陛下容禀。”

宽大的衣袖,铺在地面,裴恒玉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斌抵在地面的前额,心说,‘朕看着你演!’

他面上笑道,“陆卿既然有下情呈禀,那就说说看,今日群臣都在,也让大家听听,你是迫不得已,还是大不敬?”

皇上如此说,陆斌就不能动,他的陈情之言,窝在胸口,声音有些发闷。

“臣妹陆欣,因仰慕京中繁华,日前随臣一同进京。臣妹生性活泼,扮做男子模样,假借臣之声名,去海棠楼吃酒。期间与楼中客人发生争执,受了些伤。臣得知后,一边劝诫,一边在家中照料。今日入宫赴宴的路上,偶遇几个行商,他们把臣,误认做小妹,以旧怨相胁,意图报复。臣不愿与他们纠缠,不得已才以面具遮掩,并未有心欺瞒,请陛下明查!”

语罢,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五官端正,短须美髯。哪儿有一点儿外伤?

海棠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京城内外,几乎人尽皆知。

陆斌此番说辞,不只把逛青楼之人,推到了他妹妹头上,还在间接告诉众人,他没有受伤,也不会有,容貌有残,避世隐居的说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知州是在用闺中女儿的清誉,来换自己的仕途。

可是,话可以胡编,伤却做不了假,传说那日在海棠楼里,陆斌是实实在在受了伤的,短短五六日,绝不能痊愈。

殿内的文臣武将,纷纷侧目,看向那张脸。

‘这不可能!’

令狐星朗蹙眉看向皇帝,海棠楼一事,是他亲自报给陛下的。

那日巡逻的衙役亲眼所见,在青楼里闹事的,就是陆斌,给衙役塞钱的是鸿胪寺的文秋山。

他们不会认错!

否则,一个文官陪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逛青楼,算怎么回事儿!

坐在令狐星朗下首的安明也看向皇帝,他奉皇命盯了陆斌好几日。

那张脸,日日裹着白布,虽看不清里面情形,但换下来的棉布,安明亲自查验过,是实实在在沾了血的,就算没有完全毁了,多少也有伤口,完全不应该是,现在这副连油皮儿都没破的样子!

他们二人恨不得把‘陆斌在说谎,’高声喊出来!

然而,高位上的皇帝,仿佛什么也看不见。

裴恒玉的耳边,正充溢着小白龙咋咋呼呼的叫声,“人皇,人皇,这个人有问题!”

喊过这一声,小白龙嗖的一下,飞到陆斌了头顶,它绕着陆斌打转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龙爪子隔着虚空点来点去,“这都是死气,这个陆斌,不是被寻常药石治好的,他是用煞气修复了容貌!”

“你是说,”裴恒玉立刻想到了从地府逃跑的圣女,“这件事和姜雪心有关?”

小白龙‘嗖’的一下,飞回裴恒玉身边,“据本座所知,除了姜雪心,没有一个人,能把煞气用到这个地步!”

线索又出现了!

文冬玉死了,曾经断掉的线索,在陆斌这张被修复的脸上,又回来了!

不把姜雪心吊出来,绝不能让陆斌出京都!

想到这儿,裴恒玉的面色,更加温和,他似是信了陆斌的说辞,道,“陆爱卿虽然来迟了,但情有可原,今日年宴,是喜庆的日子,朕赦你无罪,入座吧!”

陆斌谢了恩,暗自庆幸官途保住了,顺理成章的坐入席。

然而,他刚挨上矮凳,就听高位上的皇帝又开口了,“朕听闻南地草木葱茏,钟灵毓秀,林间多奇兽。不归山里的孔雀,有七彩尾羽,银鳞蟒蛇比昭阳殿里的盘龙柱还粗。陆大人这些年来镇守桐城,可曾见过?”

陆斌瞬间就反应过来,难怪刚刚那么敷衍的说辞,皇帝非但没有戳穿自己,还赦了他的大不敬之罪,原来皇上是看上了不归山里的异兽,有求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