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巴蛇(1 / 1)

宇文君安眼睁睁看着,嶙峋的怪石,在初阳的照耀里,寸寸消逝。

他与这片石林、暖阳,在那股吸力的拉扯下,缓缓分离。

当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消失的时候,宇文君安被拽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宇文君安微微挺直脊背,他揉动眼角,极力睁大眼睛,又等了片刻,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地方,没有声音,也没有光,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宇文君安谨慎的站着,一言不发。

他并不害怕,他曾在长姐的密室里,躲藏数年,那里不掌灯的时候,也是这样,没有声音,也没有光。

他什么都不怕。

宇文君安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胸口的圣灵玉,越来越烫,直到感觉自己快要被烧着了,才摸索着,找到脖子后头的锁扣。

宇文君安把灵玉解了下来,攥在手里,他想找个帕子包起来,收入怀中。

等回去给长姐看看,圣灵玉为什么会发烫,却从指缝透出的微光里,发现圣灵玉在发光。

长姐怎么没说,这玉还能发光。

宇文君安歪头看着手里的玉,伸出两根手指,提起了绳头,把玉提得老高。

圣灵玉上的纹路,在些微的红光里,仿佛活了一般,游动起来。

宇文君安心中疑惑,他把眼睛瞪得老大,忽然,红光大盛,仿若墨染般的黑暗,在这耀眼的红芒里,像潮水般退去。

他的面前,亮如白昼。

宇文君安终于看清了四周的一切,他站在一个看不到尽头的空间里,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石墙,也没有火把,只有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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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下的枯藤,不是根根垂落的,它们相互交缠着,连成一片,织成一张陈旧的网。

裴恒玉的手,刚一碰触,那枯藤就碎了,崩裂开的残屑,掉落下去,在轰鸣的水声里,听不到半点儿回响。

‘昏头了!跳下来找罪受!这种活儿就该让令狐统领来,只有他那种武功,才适合攀援绝壁!’

裴恒玉一边暗骂自己蠢,一边极快的弹开,寻找下一个着力点。

安明跟在裴恒玉身后,手臂攀着略微结实些的老藤,眼睛死死盯着自家皇帝,时刻准备拉住,随时可能跌下悬崖的裴恒玉。

烟雾越来越浓重,阳光开始变得稀薄。

“左边,左边……左边那个藤蔓结实,”小白龙悬在半空,急切大嚷,“不对,错了!又错了!”

裴恒玉第十八次抓错了藤条,即使一触即离,腐烂的残渣还是糊了一手。

小白龙没敢笑,灰溜溜的躲到安明背后,躲藏起来。

崖底水雾弥漫,裴恒玉的脚刚刚落地,乌靴便陷进了泥里,浸透了,冷气像长了脚一般,顺着裤腿往上钻。

裴恒玉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连蠢都不愿意骂了,低头看了一眼,被残枝尖石刮烂了的袍摆,慢条斯理的撕下一块还算完整的衣角,擦干净手上的污秽。

“陛下,”安明随踵而至,拔出长剑,环视四周,“这里,怎么会这样?”

裴恒玉站了片刻,等眼睛彻底适应了崖底昏昧的光线,用剑鞘拨开挡在面前的朽木,才发现,他们头顶弥漫的水雾,与寻常雾气,完全不同,简直和上一世倾盆大雨中的煞气,不差分毫!

安明紧跟着裴恒玉,一刻也不敢松懈。

他的脚下,尽是矮木桩,木头已经烂透了,一脚下去,非但没有碎,反而陷进泥里,等再抽出来,乌靴已经沾满了霉臭,“陛下,这里阴森恐怖,像个养邪祟的地方。”

“人皇,你这侍卫有点眼光呀!”小白龙躲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冒出头,道,“这里还真是个养邪物的地方!”

‘都是被你骗来的,还在幸灾乐祸!”

裴恒玉不理他,抬眼看着崖顶的水流,裹挟着成千上万盏莲灯,奔泄而下。

莲灯“噼噼啪啪”簇拥着,落向崖底的水潭,又在落水的瞬间,尽数熄灭,一丝丝黑气在灯火熄灭后,从灯芯钻出,滚动着涌向对岸。

岸边盘着一条巨大的蟒蛇,黑色的蛇身,被数条赤色的锁链紧紧缠绕。青色的蛇头上,突兀的立着两只锐利的尖角。

裴恒玉目光下移,正看见,那条巨蟒,正眯着眼睛,吸食从水潭那边涌过来的黑气。

裴恒玉按住腰间的圣皇剑,“难道那些魂魄,是用来供养这条巨蟒的?”

“不!”小白龙把头摇成拨浪鼓,向后退了又退,咬牙切齿道,“这根本不是‘蟒蛇’,这是上古凶兽——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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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蛇?”

宇文君安提着圣灵玉,站在一块光滑如镜的石壁前,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者,把干枯的手指,按在石壁上。

“是的,安儿。”那老者道,他们的身后,被一双双眼睛,紧盯着,那些眼睛的主人,却仿佛凝固一般,一动不动!

“我们在困兽阵的内部,”老者指着石壁道,“咱们面前的,叫‘幻影壁’,”是巫族至宝,咱们可以通过它,看到崖底的巴蛇。”

老者抚摸着‘幻影壁’上模糊的影像,浑浊的眼里,透出痴迷,

“安儿,巴蛇是咱们巫族的守护兽,一直在守护南楚的安宁!”

宇文君安透过老者所说的‘幻影壁’,看到一条黑蛇,盘在一处水潭边,巨大的蛇身上,缠绕着赤红的锁链,在他靠过来的时候,锁链上,隐隐泛出暗色的红芒。

或许是被这个地方困久了,老者的声音,像被碎石磨过,粗粝得刺耳,

“巴蛇本是上古凶兽,翻江倒海,无所不能。七万年前,我们巫族出了一位道法高深的先祖,他以巫术,收服了巴蛇,从此,这条上古凶兽,就开始守护我们巫族。”

宇文君安看着‘幻影壁’里的巴蛇,问,“它是睡着了么?”

“不!”老者惋惜道,“巴蛇没有睡,它受伤了!”

说到此处,老者侧过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看向宇文君安,“十几年前,老夫的幼女,也就是你的母亲,不知天高地厚,私用禁术,助你父夺位,引来了天罚。”

“外祖是说,”宇文君安问,“十几年前,南楚发生的天灾,是因母后所起?”

“对!”那老者道,“你母后引动天罚后,地动不断,我族圣女姜雪心,为解南楚之祸,携手巴蛇,以身殉道,抵御天罚,却也因此耗尽法力,生命垂危。”

这话与民间传言,基本一致,宇文君安没有反驳,他眼见着老者伸出干枯的手指,拉住了自己的手腕。

“安儿,你过来一些,”老者道,“南楚百姓,为感念圣女和巴蛇的守护,自发将族中子弟的魂魄,供养给巴蛇和圣女,以助守护兽,恢复力量,重新守护南楚……”

说着,老头浑浊的眼里,暗芒突现,他拉着宇文君安的手,猛然用力,狠狠把人掼向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