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雨在下(1 / 1)

南知意的一碗面成功说动了沈淼沄,在午饭时,她放下心中的顾虑与纠结,主动走下了楼,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到来并未打破此刻餐桌上和谐而融洽的气氛。大家心有灵犀一般,默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之前关于沈淼沄择校的敏感话题避而不谈。沈淼沄接过林棕榈递来的筷子和伊珝递来的勺子,不久又接过虞奶奶给她打的汤,实现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时隔多日,星耀之家的饭桌上,又重现了往昔热闹的场景。

清脆悦耳的碗筷碰撞之声和几人的交谈声,共同交织成一首温暖的交响乐。

直至夜幕降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幕如一张蛛网,盘织在落地窗外。身处温室内,连雨声都模糊,不曾入耳。

见沈淼沄始终不挑起话题,只是坐在沙发上抱膝沉思,没人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让自己忙碌起来,直到听到沈淼沄说:“去书房吧。”

呼——

简单的四个字是沈淼沄做出的退让,意味着有话可谈,这让等待着的南知意、林棕榈、楚钊铭、伊珝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在被书籍堆满的书房,五个人放弃了舒适的座椅和沙发,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清出一块空地,纷纷席地而坐,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圆圈。

此次相聚本就是因沈淼沄而起,自然而然地,她便承担起了引领话题走向的重任。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回来,怕我乱做决定,以后后悔。其实,我也很怕自己去做决定。倘若我的一生都能活在预先设定好的轨迹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可以按部就班地去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不用担忧前途,不用顾虑后果,更不会迷茫度日。”

无人出言打断她,四个人皆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伊珝和林棕榈都将手掌轻轻放置在她的膝盖之上,给她倾诉的力量。

“可生活不是既定的,我的人生也不是。我很享受解题的过程,我喜欢深入学习带给我的成就感,可这不代表我的未来要被受限在数学里,喜欢的东西不必构筑我未来的一切。”说到此处,沈淼沄握住了伊珝和林棕榈的手,继续说道:“学医的事我没当做儿戏,从来都是听别人说没可能,我偏偏不信,事在人为,我总要自己去试试,去撞撞南墙,才肯罢休。去欧江我可以本硕博连读,我可以常回家,我可以不用离你们那么远。”

窗外的雨势愈发汹涌起来,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向窗户,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仿佛是沈淼沄刚刚所说的那些话语,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重重地撞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长篇大论让沈淼沄口干舌燥,她喝水润了润嗓子,收尾道:“你们当我是逃避也好,当我是傻子也好,但无论如何,这就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对不——”

还没等沈淼沄把话说完,伊珝直截了当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唇,硬生生地阻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抱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要和我们说‘对不起’,这是你选择的权力。”

林棕榈附和:“就是,能勇敢踏出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管怎样,我们只会站在你这边。”

楚钊铭不认为沈淼沄的决定是冲动的,笑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人生可长可短,只要现在的你觉得值得,那这件事就是值得的。”

连绵不绝的雨水倾泻而下,湿气弥漫,木制的地板起了潮,只倾听不参与评判的南知意向后撑着身体,长手轻松越过地毯,偏头在那略微湿润的地板表面,用单指随意勾勒作画。

就在这时,像是想到了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一般,南知意嘴角微微上扬,说了一句与当前情境毫无关联的话语:“喂,要不要,去淋一场雨?”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

淋雨?现在吗?

楚钊铭目光投向了窗外的瓢泼大雨,又看了看提出这个疯狂想法的南知意。

当然。

南知意微笑回应。

“去吗?”他又问。

去吗?那必须去啊!

南知意仅短短两字就激起了几人隐藏已久的激情。

“去!”

“去。”

“去啊。”

“那你呢?沈淼沄。去吗?”

“呵,为什么不?”沈淼沄轻笑。

于是乎,一个突如其来的建议得到了一群人莫名其妙的响应。

在虞奶奶和文东都睡着的情况下,五个身影如同幽灵般鬼鬼祟祟地朝着玄关处摸了过去,门锁被慢慢扳动。

“咔”的一声,被掩盖在密集的雨声下。

“穿雨鞋吗?”

“穿什么鞋,光脚才有意思。”

在潮湿的雨天,五个人卸除了身上所有的累赘和束缚,赤着双脚,猛地冲进了那漫天飞洒的雨水之中。

雨夜的地面是冷感的,他们忘却了痛感,不去在意衣着的干净,尽情地踩在颗粒感的石子路上,大步跨过磨砂质感的水泥地面,再双脚踏入柔软细腻的泥土地里。

雨是有味道的,凉得沁鼻,润得舒心,混合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在那朦胧氤氲的雨幕之下,丝丝缕缕地钻进他们的鼻腔,渗透他们每一丝的呼吸。

他们不是没伞的人,他们是一群享受雨的浪漫疯子。

五人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条无人的街道上。雨水打湿了少年人的发,浸透了少年人的衣,却浇不灭少年人恣意的火焰。

当林棕榈定住时,其余人也停住了。

她双手呈喇叭状置于嘴边,深吸一口气,大喊:“我听过一句话!”

声音响亮,穿透这层层叠叠的雨帘。

伊珝也不甘示弱地跟着呼喊起来:“那你说啊!”

“我林棕榈要说的是,淼淼姐!不要害怕潮湿,那是万物在生长!”

“我伊珝要说,有你们——真好!”

“还有我楚钊铭要说,和你们,我愿意有下一个五年、十年和百年!”

“我南知意要说,沈淼沄,不要怕,我们在!”

沈淼沄在雨中昂起了头,任由冰凉的雨水溅入眼眶,沿着眼睫流下。她笑了,说着:“好!——”

从此,雨天在沈淼沄眼里不再是忧郁的蓝调。

黑云翻墨之中,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