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辞呈(1 / 1)

木窗棂漏进的晨光把堂屋的方桌染得暖黄,陶罐里新蒸的玉米饼子还腾着热气,酱菜坛的木盖边缘凝着水珠,在青砖地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印子。

白星握着竹筷给谢婶碗里夹了块腌萝卜干,看她把粗瓷碗端得离胸口老近,这是庄户人刻在骨血里的拘谨。

“李伯伯您看这酒,还剩大半,你带回去喝”她晃了晃土陶酒坛,紫色的酒液在晨光里晃出细光,

李度“不成,这哪能要,太贵重了,”

“您总说贵重,这酒就是我自己酿的,带回去给大伙润润喉,也算替我谢谢乡亲们一路的照顾。”

李度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又蹭,指节上的老茧刮过坛口,发出沙沙的响声,末了还是接过酒坛时,麻绳勒进掌心的纹路里,像握住了一把带露的稻穗。

谢婶挎着竹篮进来时,里面是今天她装车的青菜“小白你这孩子,自个的东西就留着吃,”

她把青菜往桌上堆,青梗子碰着酒坛发出轻响,“你留着自个吃,姑娘家总得补补身子,别总惦记着别人。”

白星笑着把青菜往驴车上搬搬,竹篮压得车板吱呀作响,“婶子您瞧我这菜地,豆角都爬满了竹架,西红柿挂得跟小灯笼似的,

再不吃都要烂在藤上了。大伙盖新房子累坏了,总不能顿顿啃咸菜,您捎去给婶子们做个青菜豆腐汤,也算给大伙添个鲜。”

驴车碾过泥水的声响渐渐远去,车铃在晨雾里碎成星子。

李兰跺脚时扬起的裙角还在眼前晃,那抹浅蓝混着驴蹄扬起的尘土,

白星倚着木门擦了擦手,指尖还沾着腌菜的咸香,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热闹像阵风吹过,留下空荡荡的廊下,葡萄藤的影子在青砖上织出细密的网。

书房里飘来松烟墨的味道,季思渊的狼毫在宣纸上划出苍劲的笔锋,砚台里的墨汁凝着一层薄霜。

白星切开的西瓜红瓤上还沾着水珠,果肉在青瓷盘里晃出柔和的弧度,却比不过他笔下“辞呈”二字的棱角分明。

季思渊放下笔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白星娇嗔“干嘛呢,怪热的”

季思渊帮她额前的头发撩起,说道“谈判成功了,敌国愿归还西南北六座城池,停战十年,我方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和出售药引,直至敌国瘟疫全除。”

她看着他指尖抚过纸页上的褶皱,那里凝着西南六座城池的霜雪,凝着紫茎兰在海城的晨露里绽放的模样,更凝着百姓们在苛税下佝偻的脊背。

“你看这紫茎兰,”季思渊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还带着墨香,

“本应是救人性命的药草,如今却成了朝廷眼里的赋税由头。

文成王的封地又如何?皇帝要修行宫,便要拆了百姓的篱笆墙;太子要充脸面,便要榨干土地的精血。”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被晨雾打湿的琴弦,“我原想凭一腔热血护这山河,却发现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愿为百姓弯一弯腰。”

白星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心里也明白的的一身热血,被上位者浇熄的感受。

白星“辞官也好,我还不愿意你天天往外跑呢,你我啊,就守着院子,守着阳阳,过咱们的小日子,”

季思渊知道妻子在安慰自己,下巴靠在她的头上,十分感谢上天赐予他的仙子。

张红纳鞋底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细芒,季阳趴在李希怀里啃着奶嘴,

白星靠在季思渊肩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蝉鸣,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烟火气,比朝堂上的金戈铁马更让人踏实。

她指尖划过他笔下的“归田”二字,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不是退缩,而是把守护的心意,种进更肥沃的土地

—就像紫茎兰终会在海城的晨露里绽放,就像百姓们终会在新房子里,端起一碗热乎的青菜豆腐汤。

日头渐渐爬高,葡萄藤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

白星起身把西瓜端给张红,瓷盘碰到木桌发出清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季思渊望着她的背影,笔尖在“辞呈”末尾落下最后一笔,墨痕在宣纸上晕开,像一朵小小的,

却坚定的花——在这乱世里,总有人愿做那株扎根土地的紫茎兰,用自己的方式,守一方烟火,护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