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击点开。
没有预想的照片或文档。屏幕瞬间被疯狂滚动的绿色数据流吞噬!无数行她完全看不懂的字符、代码、数字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填满屏幕!诡异的幽绿光芒映亮她惨白的脸。电脑主机发出尖锐的啸叫,风扇狂转,整个桌子都在震动!
余小麦惊骇地瞪大眼!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证据,这是一个冰冷的、由恐怖数字构成的深渊!远山哥用生命守护的“备份”,竟是如此庞大而致命的信息!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建国刻意拔高的说话声:“李局长,您这边坐……”
李局长!
余小麦心脏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她猛地扑上去,右手食指狠狠戳向电源键!
“啪嗒!”一声脆响。
疯狂滚动的绿色数据流瞬间消失,屏幕陷入死寂的黑暗。主机的轰鸣和啸叫戛然而止。房间里只剩下她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冷汗大颗滚落。她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那枚小小的U盘,此刻在她掌心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灵魂都在战栗。
必须藏起来!藏在一个绝对安全、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后山!母亲的坟!
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建国的!
余小麦迅速拔下U盘,紧攥在手心,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麻木悲戚。她拉开房门。
建国站在楼梯口,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充满询问和担忧。春桃抱着婴儿,不安地望着楼上。
“姐?”建国声音沙哑。
余小麦走下楼梯,脸上只有深重的疲惫。她走到建国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建国,下午…去镇上,买些水泥和细沙回来。多买。”
建国一愣:“水泥?沙子?姐,家里用不上啊,这节骨眼上…”
余小麦的目光越过弟弟的肩膀,投向院子里那口暗红的棺材,又仿佛穿透院墙,望向村后山坡上母亲长眠的方向。她的声音冰冷清晰,斩断一切后路:“给远山…和你嫂子(指母亲)的坟,都用上。抹上水泥砂浆。”
“啥?!”建国失声惊叫,眼睛瞪得老大,“抹…抹坟?!姐!这…这不合规矩啊!刚下葬的新坟,不满三年绝不能动土封水泥!要坏了风水,要遭全村戳脊梁骨的!爸也不会答应!村里老人能把咱家骂死!”
春桃吓得脸色煞白,抱着婴儿的手直抖。
余小麦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刺建国眼底:“我知道规矩。规矩是死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带着一种护雏般的凶狠,“我决定了。远山的坟,必须抹。妈的坟,也一起抹上水泥砂浆。要快,要厚实!今天下午就买回来,明天一早,远山下葬后,立刻动手!”
建国看着姐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疯狂和深不见底的痛苦,看着她惨白脸上近乎偏执的决绝,再联想到她刚才在楼上的短暂停留和心口那隐约的硬物轮廓……一个惊心动魄的念头击中了他。他黝黑脸庞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从震惊、疑惑,慢慢变成沉痛的领悟和豁出去的坚定。
他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却异常沉稳:“姐,我懂了。我下午就去。买最好的水泥,最细的沙。”他顿了顿,补充道,“妈的坟边…土是有点松,正好一起…加固得牢牢的。”
余小麦看着弟弟,眼中冰封的麻木裂开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感激。她没再说话,重重拍了拍建国结实的手臂。
楼下堂屋的阴影里,李局长不知何时踱到了门边。他听到了余小麦最后那句“今天下午就买回来”和建国肯定的答复。他悬吊的左臂手指,在风衣下几不可察地捻动了一下。用水泥砂浆抹新坟?连同她母亲才下葬五个月的坟一起?这完全违背此地根深蒂固的丧葬禁忌。这个女人,到底是悲痛失智,还是…另有所图?那枚消失的U盘,与这反常的水泥坟指令,像两根冰冷的线索,在他心中悄然缠绕、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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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浓雾未散,湿冷更甚。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远山的葬礼到了最后一步——下葬。送葬的队伍沉默如铅,抬着那口暗红色的棺材,沿着湿滑泥泞的山路,缓缓向余家村后山的祖坟地行去。纸钱如灰色的雪片,被山风卷起又落下。道士的引魂幡在雾中摇晃,单调的钹声敲打着悲凉。
余小麦一身重孝,捧着陆远山的遗像,走在最前。孝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挺得笔直却微微颤抖的背脊,泄露着刻骨的痛。李局长带着手下,不远不近地跟着。李宏伟一身黑衣,沉默地走在人群中,目光在余小麦和李局长之间逡巡,眉头紧锁。
坟坑早已挖好,紧挨着余小麦母亲那座才立了五个多月的新坟。湿冷的泥土堆在坑边,散发着浓重的土腥。棺材被粗麻绳缓缓吊入坑中。当暗红的棺木最终消失在土坑里,余老栓发出一声压抑的悲嚎,身体软软下滑,被建国和本家汉子死死架住。春桃抱着孩子跪在泥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填土开始。一锹锹湿冷的黄土砸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余小麦死死咬着下唇,看着象征丈夫归宿的坑洞被泥土填满、堆高。指甲掐进肉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心口那枚U盘的存在感,此刻无比清晰。
填土完毕,立碑、烧纸、磕头。余老栓被搀扶着,颤巍巍地在儿子坟前插香烧纸。灰烬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飘向灰蒙蒙的天空。
就在众人以为仪式结束,准备搀扶老人下山时,一直沉默如石的余小麦,突然向前一步,站到了那堆新垒的、散发着泥土潮气的坟茔前。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风声啜泣,像冰冷的石头砸进死水潭:
“请等一下。”
所有人愣住,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个一身重孝的女人。
余小麦不看任何人,目光死死钉在丈夫的新坟上,一字一句:“远山的坟,今天,现在,就用水泥砂浆抹上。”
人群瞬间炸锅!
“什么?!”
“抹水泥?!”
“老天爷!使不得啊!”
“新坟不满三年封水泥?大忌讳!要坏风水的!”
“老余家闺女这是…伤心疯魔了吧?!”
惊呼、质疑、难以置信的议论如潮水涌起。老道士脸色大变,急步上前,手里的铜钹都忘了敲:“余家大侄女!万万使不得!新坟土气未定,生气未聚,水泥封棺如同枷锁,阻亡者轮回,断子孙福荫!这是要遭天谴的大不敬!村里百年没这规矩!”
余老栓也惊住,浑浊老眼瞪大,看着女儿,嘴唇哆嗦。
李局长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目光如同两把锥子,瞬间钉在余小麦身上!他身边两个手下身体绷紧,手下意识按向腰间。李宏伟更是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余小麦,又扫向旁边同样惊疑的余建国。
余小麦对周遭哗然置若罔闻。她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愤怒的脸,最终落在父亲余老栓苍老悲痛的脸上。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爸,”她看着父亲(用“爸”替换“爹”),“远山他…走得不明不白。我不能再让他躺在这湿冷土里,风吹雨打,虫蚁钻扰。妈的坟,才五个多月,土也没实,边上裂了好些缝子。”她顿了顿,声音带上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更显坚决,“我昨晚梦见妈了,她说冷,说漏风。”她提高了音量,面向众人,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余小麦今天,就坏了这个规矩!”
她的目光如刀,扫过人群:“远山的坟,和我妈的坟,一起!用最好的水泥砂浆,给我抹上!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今天,现在,就做!出了任何事,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我余小麦一个人担着!绝不连累余家村任何人!”
掷地有声的话语,带着疯狂的气势,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村民们被那眼中的狠厉和决绝镇住,面面相觑。
余老栓看着女儿深陷眼中燃烧的幽暗火焰,看着那里面深不见底的悲痛和孤注一掷的执拗。他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浑浊泪水大颗滚落。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旁边老伴那座同样孤零零的新坟,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
“抹!听我闺女的!给我老伴的坟,也一起抹上!用最好的水泥!要厚实!”老人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怆和豁出老命的支持,“要坏风水,要遭报应,我老头子陪着我闺女一起扛!”
“爸!”建国红着眼睛吼了一声,猛地一抹脸,转身对着愣住的本家抬棺汉子吼道:“还愣着干啥!水泥沙子就在山脚!抄家伙!和灰!干活!”
人群彻底安静,只剩山风呜咽。老道士脸色铁青,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几个本家汉子看看悲痛决绝的余老栓父子,再看看煞气逼人的余小麦,最终咬咬牙,默默拿起铁锹灰桶。
李局长站在原地,风衣下摆在风中微动。脸上无波无澜,唯有那双深邃的眼,如同两口寒潭,死死盯着余小麦,又缓缓扫过那两座即将被水泥封固的坟茔。他缓缓抬起右手,从风衣口袋摸出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袅袅青烟模糊了他鹰隼般的目光,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冰冷疑虑。
几个汉子在山脚和起了水泥砂浆。灰黑色的水泥粉铲入灰桶,加沙加水,铁锹翻搅出粘稠刺耳的咕叽声。很快,几桶粘稠的灰黑色砂浆提到了坟前。
余建国亲自操起笨重的瓦刀,舀起一大勺冰冷粘稠的砂浆,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摔在了陆远山那座新垒的黄土坟堆上!
“啪嗒!”
灰黑色的泥浆糊在潮湿的黄土上,迅速流淌覆盖。紧接着,第二勺、第三勺……建国咬着牙,红着眼,动作又快又狠,将砂浆奋力甩上坟头坟身。泥点溅到他布满冻疮的手上和黑裤脚。
另外两人也开始动手,将砂浆一铲铲抹向余小麦母亲那座稍旧的坟茔。灰黑色的水泥如同贪婪的巨兽,迅速吞噬着黄土的颜色,为两座坟茔披上坚硬冰冷的盔甲。
余小麦一动不动地站着,山风吹起孝帽下的乱发,露出惨白无表情的脸颊。她死死看着灰黑色的泥浆覆盖丈夫的新坟,如同看着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秘密被彻底封存。心口那枚U盘紧贴着皮肤,冰冷而真实。而母亲的坟……她微微侧目,看着砂浆同样覆盖上那座才五个多月的新坟,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复杂——那枚真正的火种,已被她巧妙地、永久地封存在了母亲坟茔的水泥深处。远山哥用生命换来的秘密,暂时沉眠于这凝固的坟茔之下,等待着破土重燃的那一刻。
李局长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盯着那迅速被水泥覆盖的坟茔,眼神幽深难测。李宏伟站在不远处,眉头紧锁,目光在余小麦、那两座正在被“封死”的坟茔以及李局长之间来回逡巡,脸色凝重如这阴沉的天空。
湿冷的山风卷着纸钱的灰烬,打着旋儿,掠过那正在被灰黑色水泥迅速凝固的坟头,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同亡魂不甘的叹息,更像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压抑而危险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