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福派来的小厮守在门口。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有一个被一下割断了脖颈倒下,另一个还在对打。
屋顶的动静越发激烈。
终于。
瓦片经不住践踏,纷纷掉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贾敏护着王熙凤想往拔步床那边走,被王熙凤止住了,正色道:
“姑姑,不能退到最深处,离门口近些,万一不敌,你还能跑。”
“我怎么可能扔下你!”
贾敏脸上是强装的镇定。
“不是扔下我,是,唉,算了!走,往里面去!”
王熙凤是想让贾敏走的。
去找人求救也好,躲起来也好,她这个大着肚子的跑不掉,平安州的人护着贾敏还是可以藏得很好的。
等林如海跟贾琏回来。
便大势底定。
只是贾敏不可能走,说也白说。
几个女人把王熙凤护在中间进了内室。
王熙凤刚刚踏上拔步床,外面的屋顶便轰的一声塌了。
两个蒙面的黑衣人跟一个平安州的护卫。
护卫明显受了重伤,摔下来便没有动弹。
血腥味在屋里弥漫。
两个黑衣人弃了护卫直奔屋里的王熙凤跟贾敏。
金姨娘放下不趁手的匕首,从王熙凤身边迅速离开,站在门口抄起屋里的铜盆狠狠砸向进屋的黑衣人。
“咣“的一声巨响,那人踉跄两步,刀锋直劈而来!
金姨娘又扛起一个屋里的盆栽挡住刀的落势。
婆子们有样学样,一个个接力上前帮忙。
挡得住一个,挡不住两个。
另一个黑衣人见状,直奔拔步床。
平儿跟青绿尖叫着扑上去抱住那人的腿,被两脚踹开。
贾敏惊呼,手边倭刀太长,她怕伤到王熙凤不敢挥动,只弃了刀就手摸到什么远远的往黑衣人身上砸。
王熙凤冷静的往拔步床里挪了两步,给贾敏让出位置,后背抵上围柱,手摸宝玉。
腹中却突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啊——”
她痛呼一声,身下漫开一片湿热。
那边厢,金姨娘让婆子们拦着门口那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操起一张紫檀木椅子便往塌前黑衣蒙面人身上砸。
黑衣人腰间发出一声脆响,僵硬着转身。
地上的平儿看金姨娘得手,心跳加速,又知道必须趁你病要你命。
眼睛四下寻摸,捡起地上的倭刀,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握刀,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朝黑衣人砍了下去。
削铁如泥的倭刀。
一气呵成的一学削到底
半个脑袋加三分之一片身体掉落地面。
血喷溅。
平儿浑身颤抖,当即吐了出来。
倭刀却还死死的抓在手上。
被拦在门口的黑衣人目眦欲裂,疯狂甩开抱住他腰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开的手的婆子。
刀尖直奔贾敏。
一道剑光如雪练横空,从黑衣人身后来,剑尖穿透黑衣人。官袍染血,满脸狰狞的贾琏出现在门口。
“凤丫头要生了!”
贾敏来不及害怕,长呼一口气,手脚并用,爬上拔步床,抱住王熙凤。
“什么生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满头大汗,熬过第一波阵痛的王熙凤举手就拍了肚子一下。
青绿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平儿,金姨娘也全部活了过来,乱哄哄的在屋里忙乱了起来。
贾琏转身嘶吼:
“叫稳婆!备热水!“
外头厮杀声仍未停歇。
王熙凤深呼吸一口,不忘给平儿跟金姨娘鼓了个掌:
“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一个下手稳狠稳!厉害!”
贾敏气笑了。
贾琏哈哈大乐。
“待我再去杀一回合。凤哥儿瞧好咧!”
“好!二爷小心!”
天光微亮时。
一声嘹亮婴啼骤然划破夜空。
贾琏提着滴血的剑踏进产房。
王熙凤虚弱地靠在引枕上,怀中襁褓里一张红皱小脸正哇哇大哭。
“是个哥儿。”
贾敏红着眼圈笑,眼泪扑索索的掉下来,止都住不住。
稳婆死了一个。
她跟另一个伤了胳膊的稳婆一起给王熙凤接的生。
孩子一滑下来时,她忍住了,这会时再也忍不住了。
“哥儿折腾奶奶半宿,嗓门倒洪亮。”
稳婆也是喜极而泣。
从来没试过在刀光剑影里接生,直到这会,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在刀口下挣了一条命。
贾琏摸头,犹豫着看向王熙凤:
“哥儿?”
王熙凤扁嘴点头。
不是一个时日生的,好好的一个巧姐儿,成了巧哥儿。
“好好好,咱们大房嫡长孙来了!!!”
贾琏喜得一蹦三尺。
虽说姐儿也行,可总归是哥儿保险。
看姑丈家这样,就知道一个哥儿有多重要了!
否则,这诺大的家产,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刺客全了结了?”
王熙凤忙问。
她虽有点虚弱,但是还好,稳婆说生得算快的。二哥没事了,她便更关心外面如何。
“七个活口,咬毒死了五个。”贾琏冷笑,“剩下两个,足够揪出后面的人了。”
窗外,朝阳正烧透云层。
青烟袅袅升起,与新生儿的啼哭交织在一处。
王熙凤睡下以后。
贾敏跟贾琏一起处理府内伤亡。
“平安州的护卫死了五十七个。姐儿院子里的老仆不肯说姐儿藏在哪里,死了四个。姑丈的师爷死了三个。马厩那边,他们为了绝府里人退路,放火全烧死了。”
“奶奶算准他们会狗急跳墙,可没想到他们连军弩也敢用。”
汪福一条胳膊没了,还是站得笔直。
贾敏想过惨烈,没想到这么惨烈。
“抚恤银翻倍,好好安葬。”
贾琏一拳头捶在墙上,五个关节砸出了血。
他昨天出去时便有些担心。
但盐场闹事,林如海不在,他不得不去,还必须得带人去。他只能带着一半平安州的人出去了。
府衙留了一半的人。
昨天一路谨慎的去,办完事情应该在申时返程。
谁知道运河突然封闸,说是漕帮械斗。
他当时觉得不对劲,便下令绕到快马回城,又在路上遇到山匪拦截。二十个平安州的护卫折损后才突围而出。
最后到了城下,吊桥高悬。
他原想着,朝廷那边都有了定论。
他能收到消息,便是别人也能收到消息。
晋商票号,那是谁也不会得罪的一股势力,票号的人也是谁都会讨好。
一份消息两送好歹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谁能想到,居然这这般穷凶极恶。
原来人恼起来的时候,管不了三七二十一。
两边一起下手,还毫不避讳的出动了军中的弩箭。
还好黄玉林的人,发现了。
不然家里的这些人,坚持不到他回来。
人心之恶,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当好人了。
“姑姑,我出去一趟。”
“嗯。带齐人。”
贾敏虽然担心,也没拦。
自己这个侄子,这大半年来,成长不是一点点。
这会,见过血,杀过人,已经是个像她爹爹一般,顶天立地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