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姑是母妃的人，她的忠诚裴怀瑾从未怀疑过，可此时，白姑姑哪怕刻意稳住了表情，但人的眼睛却很难在瞬息之间的反应里做到欺骗。

在那一瞬间，裴怀瑾读懂了白姑姑眼底的不愿，而这不愿，让他千百万分的不解。

但他之所以找白姑姑来，为的，就是解开这些他不能理解的谜题。

“白姑姑，今日谈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无论你今日说了什么，本王都绝不会怪你，本王只想要一个答案。”裴怀瑾正了正神色，“此事，着实让本王困扰已久，本王是男子，想来是不了解你们女子所想的，还请姑姑为本王解惑。”

“王爷……想知道什么？”白姑姑的语气有两分迟疑，她觉得自己有个非常大胆的猜想。

裴怀瑾深吸了一口气，“本王心仪烟儿，想等她及笄后娶她为妃，若日后本王有登高位的那日，她也会是本王的妻，可烟儿她似乎并不愿意。”

裴怀瑾没有半点绕弯子的意思，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白姑姑在他眼里，那就是军师，跟军师隐瞒军情，乃是兵家大忌。

裴怀瑾很直接，直接到让白姑姑都有点没回过神来，她确实有两分猜测，可也没想到，小主子这么直白啊。

这话里的重量，让白姑姑都好一阵的恍惚，她的小徒弟可真是出息大了，居然敢拒绝一个郡王，这件事若不是小主子亲口说出来的，白姑姑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

可不过片刻，白姑姑脑子里就恢复了清明，是了，以烟儿那孩子的心性，或许是真的并不愿意嫁入帝王家的。

“白姑姑，你可知，烟儿为何不愿？”

白姑姑深吸了一口气，“殿下，奴婢并不是很明白烟儿为何不愿，但若是殿下不嫌奴婢啰嗦，奴婢倒是可以跟殿下说说，若是寻常女子，面对这样的事情，会如何想。”

“姑姑请说。”裴怀瑾下意识的拿起了纸笔，准备记录一番，这番作态，看的白姑姑嘴角都忍不住微微牵动了一下，但她还是开口说道：“女子嫁人一事，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多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是疼爱女儿的人家，也会仔细甄选，让女儿亲自看上一看。”

“大多数女子，是愿意嫁入高门的，尤其是奴籍，一旦嫁入高门，就可脱去奴籍，从此不再为奴为婢，可这事儿也不是没有例外。”

“这些例外的女子，尤以宫中最多见，因为这宫中的女子，最是明白，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也最是明白什么叫一入宫门深似海。”

“我们在这宫中谋生，见过太多主子们的日子过的极为不好，女子如同娇花，最是需要爱花惜花之人精心呵护，可在这宫里，能惜花之人只有一个，可花却比旁处的更多，更娇艳，也更华贵。”

“殿下是男子，自是少有注意放在后宫阴私之上，可在这宫里，莫名其妙就香消玉殒，或者是不得见天颜的女子，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这样的事情看的多了，若非那想要攀龙附凤的，寻常女子，怕都不敢随意动这样的心思。”

“更不用说，身份之别，哪里是如此简单，若是殿下当真想娶烟儿，光是这身份的差别，就会让烟儿面对数不尽的麻烦，若是殿下日后，再有了别的女子，烟儿没有强有力的母家撑腰，在这宫里的日子，怕就只剩下水深火热。”

白姑姑说到后面，还是没能收住，她本不想提及殿下和烟儿之间的事，只想旁敲侧击，让殿下能明白，可说着说着，还是提及了烟儿。

既然说了，白姑姑索性心一横，那就说到底，“烟儿那孩子，是奴婢在宫中多年，难得一见的早慧和聪颖，可相应的，烟儿这孩子，也极为通透，她早早就选好了自己未来的路。”

“这条路里，不包含嫁给一位皇子，成为他后院众多妃妾中的一个，而后随着岁月的蹉跎，凋零在这宫廷之中。”白姑姑一口气说完，脸色都跟着白了下来，虽然主子说了不会责罚于她，可这些话，还是太过大胆了一些。

裴怀瑾听了以后，却沉默了，他突然觉得，在自己和烟烟的这段关系里，有很多东西，他还是太过于想当然了。

他以为，他愿意许下承诺，就是足够的了，可如今听白姑姑一番说来，裴怀瑾才觉得，他将这件事，想的如此简单。

是了，他倒是忘了，承诺二字，是多么没有重量的东西，哪怕是天子，在后宫之中，又何尝没做过朝令夕改之人。

如果承诺当真贵重，那裴晏就不会背弃自己的母妃，就不会有如今这么许许多多的悲剧。

他的小姑娘在宫中生活，见多了这些背信弃义之举，看多了这些人情冷暖，如何能相信一句轻飘飘的承诺。

用她所有的情感和漫长的人生去赌他裴怀瑾的承诺？如今听来，也着实可笑了一些。

“姑姑觉得，本王要如何做，才能让烟儿觉得安心呢？”裴怀瑾沉吟了好半晌，这才又开口问道。

白姑姑倒是一怔，她倒是没想到，主子这么平静的就接受了她的话，这么一来，白姑姑的胆子倒是也大了一些，可说到底，她其实并不相信主子说的话，烟儿这丫头的身份摆在那，给皇子做正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迟疑了一下，白姑姑这才说道，“殿下如何去说，并不重要，如何去做，才是能被人看在眼里的，有让她觉得不安稳的地方，就让这件事变的安稳，或许，就能让小姑娘明白殿下的心意。”

白姑姑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毕竟，她是当真不看好主子和烟儿的，如果可以，她更想说，让烟儿远离自家主子才好，不然最后受伤的，八成都只有自己的小徒弟。

倒是裴怀瑾，却真的从这话里品味出了不少的东西，赏赐了白姑姑，目送她离开后，裴怀瑾摊开纸张，开始一点点记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