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烟烟是有“跪的容易”这个能力的，但实际上，除了刚进宫学规矩的那个阶段外，褚烟烟从没有长时间的跪过。

不管是在灶房，还是在太后娘娘身边，她从没有受过罚，可以说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个宫婢，可在这宫里，她的日子过的，当得说一句是滋润的。

可这一次，褚烟烟彻底体会了一把“跪的容易”这个能力的妙处，明明是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可膝盖下面并不觉得多么冷硬，也确实是少受了罪。

身前，杯子落在小几上的声音清晰可闻，褚烟烟却没有抬头，贤妃娘娘出现在这里的逻辑到底是什么，褚烟烟已经不在意了，她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贤妃娘娘确实是来给黄满仓撑腰的。

不只是撑腰，她甚至是在惩罚自己，想替黄满仓出一口气，毕竟从褚烟烟进屋请安到现在，约莫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了，黄满仓人仍是没来，贤妃娘娘也没有叫起，就这么让褚烟烟一直跪在地上。

褚烟烟这个小宫婢，在宫里这些年，养的还是极好的，不说多金贵，可这个罪也是真的没受过，哪怕此时有“跪的容易”，褚烟烟也开始觉得腿酸胀到发麻，更不用说，此时在她身后跪着的月华和小方子了，怕是腿上都要一片青紫。

“起来吧……”轻浅的声音幽幽响起，褚烟烟满脑子纷乱也停了下来，谢了恩，褚烟烟缓缓的起身，她没有回头，但也知道，此时月华和小方子的情况，怕是还不如她。

“褚司膳当真是年轻有为，这么年轻的司膳，本宫在宫中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见。”贤妃的声音听起来说的上是一句温柔，只这语调，就有那么点阴阳怪气的味儿了。

褚烟烟却是淡淡一笑，“都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抬爱。”按说正常情况下，褚烟烟应该自谦一番的，可对上贤妃，褚烟烟可不想亲手送上让人贬损自己的机会。

可褚烟烟没送这个机会，贤妃却自己会找，听了褚烟烟的话，她当即轻笑出声，“看来，褚司膳很清楚自己是没有足够的能力胜任的，既如此，当了司膳更应该想着如何讨好太后娘娘和陛下，好好的伺候主子们，而不是一坐上司膳的位置，就想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褚烟烟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整个人都更警醒起来，贤妃的话，剑拔弩张，这一遭那定是来者不善了，褚烟烟知道，她必须极为小心的应对才行。

“贤妃娘娘说的是，奴婢自然会努力伺候好主子们的。”褚烟烟低垂着眸子，并不去直视贤妃的模样，可在心里，却已经将贤妃列上了极为需要注意和调查的醒目位置。

这个贤妃娘娘，跟她所听说的，认知的，以及所有人眼里看到的，口中说的，有着很明显的出入，如此的锋芒毕露，如此的气急败坏，为的，就是一个奴才？

“既然是想伺候好主子的，那本宫就要问问你了，本宫身子不好，每月都需要司膳司采买一些血燕滋补，以往每个月，都是赵司膳亲自安排人送到本宫那里，可这个月，本宫却迟迟等不到。”

“方才，本宫已经宣了黄管事问过话了，这血燕听说是褚司膳做主从采买单子上划下去的，本宫倒是想问问，褚司膳，这是不想伺候本宫？”贤妃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语气里的凌厉却已然扑面而来。

终归是上位者，在宫中这么多年，该有的威仪自然是少不了的，可褚烟烟在太后身边待的久了，倒是不惧怕这种气势，可如今，她却也是脊背生寒。

没别的，因为那册子上，从黄满仓给自己的第一本开始，就根本没有血燕二字，血燕这种滋补佳品，价格昂贵且引人注意，褚烟烟虽说不能将黄满仓的册子倒背如流，可上面任何昂贵的食材，褚烟烟却也都心中有数。

若是旁人问责，褚烟烟大可以说黄满仓的册子上根本没有这物，此事当然与她无关，可如今，问责的人是黄满仓背后的贤妃，褚烟烟就不得不将这件事想的更深几分了。

比如说，这是不是一个，从最初，就已经挖好的陷阱。

越是想，褚烟烟就越是觉得发冷，可此时，贤妃却根本容不得她多想，“褚司膳，这件事，你要如何给本宫一个交代？”

闭了闭眼，褚烟烟压下了心里疯狂升腾而起的怒意，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跪了下来，“请贤妃娘娘恕罪，奴婢刚刚接手司膳司，却有疏漏之处，耽搁了娘娘的血燕，实在是奴婢之过，还望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给奴婢一个补救的机会。”

而这一次，开口的就不是贤妃了，而是她身边的宫女，“补救？褚司膳想要如何补救？我们娘娘身子不好，日日离不得这血燕，如今没了这血燕，娘娘的身子若是出了半点差池，褚司膳可能担待的起？”

“奴婢会立刻让人出宫采买，定会第一时间将娘娘要的血燕送上。”褚烟烟心头更沉了两分。

“说的好听，褚司膳莫不是觉得，买回来了血燕就可以抵消了这过错，若都是这般，这宫里哪还有了规矩，犯了错，那定然是要惩罚的。”贤妃的宫女声音尖利，语气里，更是带着满满的恶意。

而贤妃，却是一声不吭，想也知道，这是不想损了自己的名声，任由宫女来羞辱于她，可实际上，这何尝不是贤妃的意思。

“请贤妃娘娘责罚。”褚烟烟心里翻滚的厉害，可此时，她却没有半点挣扎的可能。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宫廷，哪怕她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高位女官，是可以被尊称为一声大人的人，可在真正的上位者面前，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奴婢罢了。

别说是责罚她，就是贤妃想要了她的命，她都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

“本宫也不是那苛责的人，既然褚司膳知错了，那本宫就小惩大诫，元英，给褚司膳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