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的风沙卷着旱土拍在烽燧墙上时。
武三思正光着膀子蹲在水渠工地上。
鎏金巨斧被他用来当撬棍。
刃口撬着青石板发出“咔嗒”声:“张老汉,你说这坎儿井的洞该挖多深?
老子当年在西域见过回纥人挖渠,他们用的是‘竖井法’——”
“武将军且慢!”陈清远攥着《屯田图》踉跄跑来。
袖角还沾着渠底的湿泥,“图上写了,竖井间距需按‘十里一井,井深随地势’。
咱陇右土质松,太深怕塌方——”
“怕啥!”武三思抹了把汗,斧头往地上一戳,溅起的泥点落在陈清远的书页上。
“老子带千牛卫挖过战壕,比这难十倍的地儿都见过!
你瞧这土色,潮乎乎的,底下准有水!”
他话音未落,石板下忽然渗出细流,在旱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旁边围观的老农猛地跪下:“菩萨显灵!武将军真是咱的护民菩萨!”
“快起来快起来!”武三思慌忙拽起老人。
粗粝的手掌上还沾着渠泥,“啥菩萨不菩萨的。
老子就是来挖渠的——当年玄甲会在西域挖渠。
老百姓还帮着递水呢,咱现在不过是照着老祖宗的法子来。”
狄仁杰扶着墨镜跨过渠沟。
见武三思甲胄上的“护民使”腰牌沾了泥,忽然轻笑:
“将军这腰牌,怕是比锄头还管用。”
“那是!”武三思拍了拍腰牌,泥点飞溅。
“老百姓见了这牌,知道咱是来办事的。
昨儿李寡妇还送了我几个菜饼子——比御膳房的精致点心实在多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长乐公主带着医官骑马而来。
药箱在马背上晃得叮当作响:“狄阁老,武将军,母后派我送新制的防暑药来——陇右旱热,百姓已有中暑的了。”
“来得正好!”武三思接过药包,随手揣进甲胄,忽然指着水渠尽头的土坡。
“瞧见没?那儿有几个娃在挖野菜,你带医官去瞧瞧,别让日头晒晕了。”
长乐公主望着他晒得黝黑的脸,忽然想起朝堂上那个啃葡萄乾的莽夫。
此刻却蹲在渠边,用斧头刃口给农家娃削木勺:
“武将军,你如今倒像个地道的‘陇右汉子’了。”
“那是!”武三思咧嘴笑,露出被风沙晒得脱皮的嘴角。
“老子跟你说,挖渠就得跟老百姓一块儿干——你看那王大爷。
年轻时给玄甲军牵过马,他说当年太宗皇帝路过这儿,也下马帮百姓修过水井。”
陈清远闻言忙翻开《玄甲护民录》:“正是!贞观七年,玄甲军旧部随李靖西征。
曾在陇右开‘龙首渠’,惠及三县百姓——如今咱们续修的这条‘护民渠’,算起来正是当年的旧脉。”
“旧脉也好,新渠也罢,能出水就行!”
武三思抄起斧头又要下渠,忽然瞥见渠边有个小女孩抱着水罐发呆。
“咋了丫头?没水喝?”
“水、水罐漏了……”女孩举着罐底有裂缝的陶罐,眼眶发红。
“小事一桩!”武三思蹲下身,从甲胄里摸出块牛皮
——那是他特意让人缝的“护民小包”,里头装着针线、火石、甚至半块蜜饯。
“看老子给你补!”他用斧头尖挑起牛皮,撕成小块,蘸着渠泥糊在罐底。
“晾干了就不漏了,回头让你阿爹给罐子上箍圈铁丝——跟老子当年补马鞍一个法子。”
女孩破涕为笑,忽然从兜里掏出颗野枣塞给他:“给你!甜!”
武三思接过野枣塞进嘴里,酸涩里带着回甘。
望着渠水渐渐漫过脚面,忽然想起洛阳护民坊的小娃
——原来不管在哪儿,百姓递来的东西,都是带着热乎气的“民心”。
“报——!”远处烽燧传来斥候的喊声,“河西方向有商队遇袭,疑似双月教残部!”
陈清远闻言脸色一变,攥紧了手中的《屯田图》:“武将军,要不要调千牛卫去增援?”
“慌啥!”武三思擦了擦斧头刃口的泥,“老子带十个弟兄去瞧瞧
——你们接着挖渠,别耽误了老百姓播种。”
他刚要上马,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狄仁杰道。
“老狄,帮我盯着点渠闸,要是水漫了田埂。
让百姓把闸口往左掰半尺——老子试过了,好使!”
狄仁杰望着他扬尘而去的背影,镜片映着渠水中的天光
——曾经那个在朝堂上摔斧头、啃葡萄乾的武三思。
如今竟能记住每处渠闸的位置,能叫出每个百姓的名字。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渠壁上百姓新刻的“武”字
——那是用锄头尖凿的,歪歪扭扭,却带着股子热辣辣的劲儿。
“狄阁老,”老农捧着陶罐递来凉水,罐口飘着片槐树叶。
“您说这武将军,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当年咱见了穿甲的军士,躲都来不及,如今他却能帮咱补水罐、挖水渠……”
“因为他如今穿的,不是杀人的甲,是护民的‘心甲’。
”狄仁杰接过陶罐喝了口,凉水混着槐叶的清苦,却透着股子踏实的暖。
“玄甲会的甲胄,从来不是铁做的,是老百姓心里的盼头做的
——你瞧这渠水,能润田,能活人,便是玄甲‘护脉’的真意。”
黄昏时分,武三思带着弟兄们归来,甲胄上多了几道剑痕。
却捧着个布包——里头是从双月教残部手里夺来的、伪造的“玄甲符文”拓本:
“老狄你看!这帮孙子想刻假符文骗百姓,说咱挖渠坏了‘龙脉’,狗屁!”
“他们不懂,真正的龙脉,是百姓能吃饱饭的田,能喝上水的渠。”
狄仁杰展开拓本,见上面歪扭的“玄”字缺了“护民”的勾笔,忽然轻笑。
“把这些拓本发给各乡,就说真的‘玄甲符文’。
长在水渠的石头上,长在百姓的水罐上,长在咱们给他们修的每间房子上——比任何假符文都真。”
武三思挠了挠头,忽然想起怀里的野枣。
掏出来分给弟兄们:“尝尝?老百姓给的,酸里带甜
——就像咱干的这事儿,累是累点,可心里痛快。”
夜风裹着渠水的湿气吹来,远处传来百姓的笑闹声
——有人在试新补的水罐,有人在商量明早的播种。
有人在给渠边的槐树绑护绳。武三思靠着烽燧坐下。
望着渠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忽然觉得这比当年在西域看见的宝石箱还好看。
“将军,”随行的千牛卫递来块麦饼,“您说咱们为啥这么折腾?当年在朝堂上吃香喝辣多自在。”
武三思咬了口麦饼,饼里掺着麦麸,却越嚼越香:
“因为老子现在才明白,爷爷说的‘玄甲护民’是啥意思
——不是骑在马上耍威风,是蹲在泥里帮老百姓把渠挖。
让他们瞅见咱,就知道‘有人护着’。”
他抬头望着星空,忽然想起洛阳护民坊的鼎上。
小娃按的那个手印——原来每个执甲人。
都是老百姓心里的一颗星,不用多亮,能照着他们走夜路就行。
狄仁杰站在渠闸旁,听着渠水“哗哗”流入麦田。
忽然掏出青铜蝉放在掌心——蝉翼上的槐花瓣早已干透,却留着淡淡的香。
他想起护民坊的灯火、陇右的风沙、还有武三思补水罐时的笨拙模样
——原来玄甲会的故事,从来不是英雄孤胆的传奇。
而是千万个“举着斧头却弯下腰”的人,把“护民”二字 。
写成了脚下的泥、手里的茧、还有百姓眼里的笑。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烽燧,武三思又扛起斧头走向水渠。
身后跟着拎着水罐的小女孩——她的水罐底贴着块整齐的牛皮。
在阳光下闪着暖融融的光。
渠壁上,不知何时多了新刻的句子:
“武将军挖渠,渠水流民心,民心护大唐,大唐万年春。”
狄仁杰望着这行歪扭的刻字,忽然轻笑
——这便是最好的“玄甲符文”。
比任何古籍记载都鲜活,比任何金石铭文都长久。
因为它长在百姓的日子里,长在代代相传的口耳间,长在每个“护人”与“被护”的温暖里。
陇右的风掀起他的袍角,远处传来武三思的粗嗓门:
“小心脚下!渠泥滑!老子扶你一把——”紧接着是小女孩的笑声,混着渠水的流淌声,流向望不到边的麦田。
而那把沾着泥的鎏金巨斧,正插在渠边的槐树下,刃口映着初升的太阳
——不是宝光,是人间的晨光,是玄甲会千年未改的、护着万家灯火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