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沙碛的风裹着冰碴子抽在脸上,耶律瑶蜷在驼队货箱后,指尖捻着皮囊里的石英砂——砂粒滚烫,烫得她心头突突直跳。驼铃响处,金兵押着十几辆囚车碾过沙丘,车里塞满女真猎户,脖颈套着生锈的铁环,脚踝磨得见骨。
“鹰路今年的‘贡赋’,还差三十只海东青!”金兵百夫长的马鞭戳向一个白发老猎户,“三天交不出,就把你孙女填鹰巢!”
驼队暗处,拓拔野的匕首已出鞘半寸:“那是完颜部的老萨满!金人连通灵的鹰匠都抓……”话音未落,老萨满突然撞向囚笼,口中发出凄厉的鹰唳!一只海东青应声俯冲,利爪直抠百夫长眼珠——却在半空被铁网罩住,翅膀折出脆响。
当夜,耶律瑶潜入金营兽栏。铁笼里关着七只海东青,最壮的玄鹰左翅贯穿铜环,环上刻“敕”字——正是辽帝赏赐金主的御鹰。她摸出青牛所赠的石英砂,砂粒竟在鹰笼前悬成箭簇,直指玄鹰!
“你也认得捺钵砂?”她轻触笼柱,玄鹰猛扑而来,喙尖离她咽喉仅差毫厘。鹰眼里映出幻象:辽使的银牌砸塌女真茅屋,孩童被倒吊着浸入冰河诱鹰;五国部的土人剜心献祭,血涂在鹰巢石壁,咒文蜿蜒如蛇。
拓拔野急拽她后退:“这是‘铁翎’,吃活肉长大的战鹰!”却见耶律瑶割破手掌,将血抹在铜环上。环缝渗出黑血,铁翎突然哀鸣,呕出半截孩童的指骨。
子时,金营粮仓火光冲天。拓拔野率党项流民冲杀,耶律瑶直奔中军帐——完颜宗翰的案头正摆着鹰路舆图,朱砂标出剿灭五国部的路线。铁翎突然破窗而入,钢爪掀翻烛台,火油泼上图卷!
“畜生反了!”完颜宗翰弯刀劈向鹰颈,耶律瑶的短弩抢先发箭。弩箭撞上刀锋的刹那,铁翎腾空抓起舆图残片,俯冲时翅羽被火箭燎燃,化作火球撞向兽栏!
铁链熔断的爆响中,六只海东青破笼而出。火鹰盘旋长啸,女真猎户的囚笼钥匙在烈焰中红热发亮。
暴风雪吞没沙碛时,铁翎坠在耶律瑶马前。它双翅焦黑,铁喙崩裂,右爪蜷曲如枯枝。拓拔野摇头:“活不过三天了……”
“它能熬四十年!”耶律瑶滚下马背,将铁翎裹进皮袄。党项少年不懂,她却在青牛的血脉记忆里见过:老鹰飞上绝壁,以断喙撞击岩石;新喙长出后啄碎钝甲,撕扯旧羽,风雪中重获钢翎。
石英砂在它伤口上结出霜晶。三天后,铁翎猛然暴起,崩裂的喙壳脱落,新生的喙如淬火寒铁,一口啄穿追兵的皮盾!
金兵合围圈缩至悬崖时,铁翎抓起耶律瑶的皮囊冲霄而上。囊中石英砂倾泻如金雨,沙粒触地即爆,毒焰吞没先锋骑队。
“白羽砂混了瘟毒?”拓拔野嘶吼着劈翻敌骑,“你何时……”
“在捺钵地就调换了。”她引弓射断悬崖冰柱。雪崩掩埋追兵前,铁翎俯冲掠过,钢爪扣住她肩臂。
百丈高空,耶律瑶看见身下蜿蜒的鹰路——辽人白骨与女真血冰冻结成道,五国部土人的咒符刻在路碑,又被金人铁蹄踏碎。铁翎的啼啸刺透风雪,崖底幸存的完颜宗翰突然捂耳惨叫,耳孔钻出幼细的绒羽。
“它把诅咒种进仇人血脉了。”拓拔野拽她攀上鹰背。
铁翎振翅西去,羽翼下掠过焚毁的鹰路舆图。焦痕蜿蜒处,现出未燃尽的契丹小字:
“瘟砂焚尽处,白水绕黑山。”
——那正是蒙军瘟病工坊的终点,白羽沙碛的活水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