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雁门砂(1 / 1)

大业十一年(615年)秋

雁门关外的砂砾在暮色中泛着铁锈红。戍卒王二狗蹲在烽燧台下,用指甲抠着夯土墙缝里渗出的砂粒——这些混着碎骨渣的砂石,是去年征高句丽时战死同袍的骨灰拌着塞北赤土夯筑的。他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胡饼,那是三天前从突厥斥候尸体上扒来的。

城头突然响起急促的柝声。校尉张须陀一把拽起王二狗,指着关外腾起的烟尘:\"狗日的始毕可汗,真挑了秋肥马壮的时节来!\"

三十万突厥骑兵卷起的砂暴遮蔽了残阳,城墙上刚补的夯土簌簌掉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指甲盖——那些被活埋进城墙的民夫,临终前用指甲在土里刻满了\"冤\"字。

地窖里的隋炀帝砸碎酒盏,琉璃碎片映出他扭曲的脸:\"朕三征高句丽都活下来了,还怕这些蛮子?\"跪在一旁的民部尚书樊子盖突然抽搐——他看见砂粒正从地缝钻出,在御案上拼出\"雁门劫\"三个字。

子夜时分,张须陀摸到关城南角的藏兵洞。白日战死的士卒尸体正被砂粒吞噬,血肉融入城墙的裂缝。青烟中浮现玄色匾额,掌柜的青铜傩面映着二十八盏白骨灯笼:\"将军欲用何物换守城之力?\"

\"八百戍卒的忠魂。\"张须陀抽出横刀割破掌心。掌柜却摇头:\"雁门砂早吸饱了怨气,不如用活人的忠诚。\"算盘声里,十二枚刻着\"骁果\"二字的金珠悬浮空中。

当张须陀在甲骨文当票按下血指印时,没注意夏代龙玺旁还有枚小印——正是他当年在齐郡剿匪时,私藏的叛军首领印章。

次日突厥发动总攻。撞城木砸向关门的瞬间,城墙缝隙突然喷涌赤砂,砂粒在空中结成《孙膑兵法》中的\"雁行阵\"。王二狗看得真切——那些砂子分明是无数缩小的人形,嘶吼着\"死不葬辽东\"扑向敌骑。

\"是去年死在辽河的弟兄们!\"戍卒赵六指突然发狂,用牙啃咬城墙。砂粒钻进他眼眶,化作血色旋涡将云梯上的突厥兵绞成肉泥。张须陀的横刀也裹上砂甲,刀刃过处敌首自动断裂——直到他看见砂甲里浮现出母亲的脸。

地窖里的隋炀帝正用金匕割羊肉,突然惨叫——砂粒从地缝钻出,在他手臂上拼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樊子盖趁机将密诏塞进信鸽脚环,鸽羽却被砂粒打落。

第七日夜,王二狗发现砂阵开始无差别攻击。校场水井涌出的砂子缠住伙夫老陈,在他皮肤上烙出\"逃兵死\"三个字——正是张须陀上月处决逃兵时的判词。

\"将军的契约偷换了概念。\"扮作民夫的幽冥掌柜出现在粥棚,砂粒在他掌心聚成算盘:\"他要的是绝对忠诚,砂阵便吞噬所有异心者。\"

赵六指突然用洛阳口音大喊:\"额本是修运河的陕州人!\"他的左眼立刻被砂粒灌爆,右眼却流下黑血——去年在辽东,他正是装成关中人逃过征丁。

第十日粮尽。张须陀持刀逼视幽冥掌柜:\"契约说砂阵可守城百日!\"

掌柜掀开傩面,露出张须陀剿匪时误杀的流民面孔:\"八百忠魂早被杨广耗在辽东,你典当的实为最后的人性。\"

地窖轰然坍塌。隋炀帝的龙袍被砂粒撕成褴褛,玉玺上的\"受命于天\"被砂粒改写为\"囚\"字。樊子盖趁机将皇帝推入密道,自己却被砂墙吞没——他至死紧攥的密信里,砂粒拼出了\"太原李\"三字。

解围那日,李世民率轻骑赶到关下。他看见幸存的戍卒在砂墙上刻字,砂粒自动填补成《秦王破阵乐》的音符。王二狗把校尉的横刀埋进砂堆时,刀柄的叛军印突然发光——砂粒聚成张须陀的脸,对着太原方向跪拜。

三个月后,运河畔的新坟冒出赤砂。有船工看见砂粒在水面拼出\"雁门劫,骁果怨,十八子,得神器\",被宇文述的亲兵乱箭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