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钩弋劫(1 / 1)

征和四年(公元前 89 年),建章宫西侧殿内,铜鹤口中衔着的冰裂纹琉璃灯散发着幽冷光芒。赵婕妤跪坐在青玉地砖上,双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刚给六岁的刘弗陵喂完药,太医令说皇子先天不足,需用虎骨粉入药 —— 而三日前少府呈上的虎骨罐里,竟混着半片刻有 “尧母门” 的碎玉,那碎玉在罐中幽幽泛着冷光,似有无数秘密藏于其中。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夜色如墨,万籁俱寂。赵婕妤在妆奁底层摸索到一张泛黄帛书,这是她三年前在甘泉宫密道拾得的物件。帛上的甲骨文晦涩难懂:“握拳十四载,换儿坐明堂”。正当她凝视帛书时,帛书突然渗出腥甜的血气,那血气如同一只有形的手,牵引着她穿过未央宫的排水暗渠。暗渠中弥漫着潮湿腐臭的气息,脚下的水洼倒映着微弱的月光,显得格外阴森。

不知过了多久,她来到一座玄色楼阁前,楼阁上悬着二十八盏人皮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楼阁内,掌柜依旧覆着青铜傩面,不同的是,手中的算盘竟换成了二十八枚婴儿头骨,每一枚头骨上都有一道深深的裂痕,仿佛诉说着生前的苦难。“夫人可知,这握拳十四年藏着的玉钩,正是当铺寄存之物?”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赵婕妤的右拳,掌心竟传来如同胎动般的震颤 —— 那是刘弗陵在腹中十四月的触感残留,如此真实,又如此诡异。

“我要弗陵坐稳未央宫。” 赵婕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话音未落,傩面人已展开当票,帛书之上浮现出血色条款:“典当双拳开合之能,换储君气运加身”。右下角夏代龙玺印鉴旁,还印着她生产时咬破唇瓣留下的血痕,那血痕历经岁月,依旧鲜红如昨,仿佛是她与幽冥世界签下的生死契约。

青铜算盘骤然响起,声音刺耳如鬼哭。傩面人用银针扎入赵婕妤掌心,剧痛瞬间蔓延全身。在这剧痛中,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景象:刘弗陵的虚影头戴十二旒冠,端坐在未央宫的龙椅之上,而自己的双拳正被金丝缠绕,形成永恒的握拳状 —— 正如当年武帝在河间郡掰开她手时看到的玉钩幻象,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早已设下的圈套?

三个月后,巫蛊案发,太子刘据含冤自尽,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赵婕妤发现儿子开始夜夜啼哭,那哭声撕心裂肺,每一声都让建章宫的梁柱掉下血渣,仿佛整个宫殿都在为太子的死而悲鸣。太医署密档记载:“钩弋宫地砖渗出黑水,浸透《周公负成王图》画帛”,那幅象征着君臣和睦、天下太平的画作,此刻却被黑水浸染,变得面目全非,如同帝国的命运,即将走向未知的深渊。

更诡异的是,刘弗陵突然通晓古文字。某日,他指着少府新铸的 “五铢” 钱币,奶声奶气地说:“这字该是‘诛’字模样”,话音刚落,吓得工匠当场暴毙。赵婕妤查看钱范时,发现笔画间隙竟藏着甲骨文 “母殁子存”,短短四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刺痛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这是上天的警示,还是幽冥世界的预言,只能在恐惧中等待命运的裁决。

后元元年春,汉武帝巡狩途中突发恶疾,车队行色匆匆,气氛压抑。赵婕妤在辒辌车中伺候汤药时,偶然发现皇帝枕下压着写满 “尧母门” 谶语的木牍,那些文字密密麻麻,仿佛是无数只蚂蚁在木牍上爬行。当夜,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掐向武帝咽喉,那双手仿佛不属于她自己,充满了力量。就在最后一刻,她被金日磾制服,这时她才惊觉,掌心的银针已变成操控躯体的傀儡线,自己不过是幽冥当铺手中的一枚棋子,任人摆布。

“陛下早就知道契约!” 赵婕妤嘶吼着被拖下马车,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怒。车帘缝隙里,她看见武帝将写着 “去母留子” 的诏书塞进刘弗陵襁褓,而傩面人正在云端拨动婴儿头骨算盘,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那么的残酷。所谓的皇权传承,不过是一场充满血腥与阴谋的交易,而她,只是这场交易中的牺牲品。

云阳宫赐死那日,赵婕妤的尸身始终紧握双拳,仿佛在坚守着什么。当宦官用铁钳撬开她手掌时,两枚玉钩竟化作血水渗入地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远在长安的刘弗陵突然大哭三日,哭声中混杂着三十四种方言的谶语,那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呐喊,诉说着权力背后的罪恶与苦难。

二十年后,汉昭帝打开钩弋宫密室,发现墙上钉着一张腐烂的当票,那些曾被赵婕妤握在掌心的甲骨文字,正顺着砖缝爬向未央宫方向,仿佛是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又或是对权力的控诉。而幽冥当铺的梁柱上,多了一对缠绕金丝的青铜手骨,那手骨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权力、阴谋与牺牲的古老传说。